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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湛無話,目光落在書案文卷上,是他書的一行小字。

  ——我亦飄零久,十數年來,死生師友,深恩負盡。

  「今日種種,不算辜負。」裴湛道。

  溫孤儀隨他目光望去,面上有自嘲的笑,「是你不知罷了,我負公主,原在最初時。」

  那一年,突厥突襲,兵至渭河,乃滅國之禍。

  我提議公主和親,自是大義當先,其實包藏私心。

  我於谷中修國策,本就想建功於社稷,揚名於天下,脫道袍而著官服。

  故而便想若是大鄴國破,何處容我展志向?

  而公主和親,一來保家國,二來酬壯志。

  我知她喜歡我,一心想要嫁與我,總覺一切來得及,亦覺功名排在她之前。

  直到後來回首,方知我錯過一時,便錯過了一世。

  「七七聰慧,當是早早明了這一切。卻那樣悲憫,便是斷我臂膀時,也只道是恨我送她遠嫁,沒有掀開這層里子,根本是我年少慕名利,未將她置於心尖上。」

  「所以,往後餘生,莫再與她提起我。你,當今日從未見我。」

  *

  「所以,你為何又要告訴我?」蕭無憂撥了裴湛一盞水。

  茶水順著他眉骨、鼻樑滑落,偶有兩滴掛在他眉睫。

  「因為你病了。」裴湛抬起雙眼,直視她,「太醫說,你是心病。」

  「我思來想去,想不通至今你還有何心病。想了許久,本是以為你斷了他一臂而不忍,後來又覺不是。你放火燒府,工部論那處府邸建造進度便遭你無故斥責,道途路過你心生嫌惡,眉眼都是冷的,我便基本明白你的所謂心病,更該是心魔。」

  「年少那點事,你分明已經原諒。而今不能釋懷的,是他扣押虎符到欲上戰場妄圖逼死我的種種。」

  「驕傲如你,可以接受上一世他的不愛,但萬萬接受不了自己滿懷熱忱,愛上一個不堪的人,對不對?」

  「所以,你才病了。」

  「硯溪——」蕭無憂伸手過來,一點點拭乾他面龐水漬。

  這一晚,兩人照常同榻。

  蕭無憂早早合了眼,裴湛看她忽顫的長睫,含笑親了親她額頭。

  晨起,蕭無睜眼,榻畔已經無人。

  更衣理妝時,見裴湛在前頭往來匆匆。

  她尋他腳步追去,在府門口見到一輛馬車,見這人正將一個個包袱往裡安置。

  「你何意?」蕭無憂問。

  裴湛轉身,「送你去藥師谷。」

  蕭無憂呼吸有些急促。

  裴湛卻格外平靜,他道,「你一夜未睡,輾轉反側,難不成想告訴我,就是尋常失眠了。」

  「我既告訴你全部,便想到你可能會想見他。」裴湛走近她,牽起她的手道,「我不想你怨恨早年錯愛,卻更不想你遺憾終生。」

  「你師姐說,他罪不至死。」

  「我亦覺得,殿下年少眼光不差,他很好。」

  「愛一個人是排他的,你如何能忍?」蕭無憂低頭抽泣,話不占理,「可見郎君待妾,亦無多少情意!」

  裴湛被氣笑,將人攬入懷,「我只是覺得,你們之間,缺一場好聚好散的離別。」

  「我是送你去告別,不是讓你去過日子的。」他親她額發,「我愛你,但是很久前便於你說了,你是自由的。」

  「不必擔心山河社稷,天下大義,那會壓彎你一身的脊樑。恰好我亦留著蕭家血,我守。」

  馬車噠噠離去,拐道消失不見。

  翌年一月,裴湛和蕭無憂共登帝位,史稱「雙聖」。

  蕭家天下綿延近兩百年,有男子為皇,亦有女子為帝,頭一回迎來男女共掌天下。只是女帝身子染恙,自繼位起便未露於人前,軍政庶務皆有裴湛一人打理。

  「阿娘便說,好歹把親成了,你再讓她去。」

  「或者你陪她一道去,速去速回。你倒好,說是送她去,結果就用眼睛送。你閉嘴,少一天到晚搪塞我,什麼那廂時日無多等之不及,這處天下大事需有人處理……」

  「這怎麼三月過去,就不見人回來?音訊全無的。」

  「哎,要是當年那個孩子還在,殿下大抵也不會走,你啊……」

  白氏如今貴為太后,然訓起貴為帝王的兒子,依舊半點不饒嘴。

  只是對方不開口,她便堵得抑鬱;對方一開口,她又說不過他。便十天半月嘮叨一頓,也懶得等他應答,只拂袖離開。

  並非沒有音訊,上月里原是傳來了信件。裴湛起身至書案,抽出看信封。

  還未拆。

  他不敢拆。

  離別一場,回來便罷,何須傳信。

  他怕看到他接受不了的東西。

  譬如,她不回來了。

  譬如,她……

  他以為自己可以的。

  那麼多年她亡故的歲月里,他都等過來了。

  還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然事實證明,當真一日三秋。

  因為見過陽光,食髓知其味,便難忘情滋味再守不得深夜孤枕。

  一月二月,他鏟雪清道,等她歸來。

  三四五月,他在殿中爐火不斷,熬煮梨羹與她清肺。

  六月七月過,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獨酌無相親。

  九月里,菊花滿園,他釀酒埋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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