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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太多太多的,關於自己人生不一樣的夢。
可她這腐朽的靈魂,已經帶上難以磨滅的出生印記,就像那句話,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癒。
可是用她的模樣活下去的怪物,卻不必帶上這詛咒——
“十年。”
她又喃喃道,“十年……”
後面的話,她已經沒有力氣說了,只有眼睫即將闔上的,細碎的光,帶著希冀看向那隻巨大的章魚怪物。
在她的心臟聲越來越無力,衰弱下去的前一秒,闔上的眼皮與黑暗,將她一同吞噬。
於是怪物終於懂得了她未說完的話。
這場交易以十年為期。
它去替她活十年,如果十年之後,它仍然覺得這岸上如海底一般無趣,到時候,它可以再度思考前路是否要如今日的她,是否還要回到這片等待一切終結的灘涂。
她的名姓、記憶、過往,都呈現它的主腦中。
直到它慢慢地翻完,想要跟她說,根據人類社會的規則,她們剛才的約定似乎也並不具備效力。
可惜,它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好在,它也不打算反悔。
……
海灘上的浪越來越大,遲遲在陸地邊緣徘徊的這場颱風,像是具備選擇困難症,在南海徘徊了半天,也沒有選出自己最喜歡的登陸地點。
於是又猛地一個掉頭,沿著海岸線往北,想要找到更喜歡登陸的方向。
而它攜帶的雲團氣旋上,那團龐大的水汽不堪重負,朝著這座城傾盆覆下。
噼里啪啦的暴雨,將電視上的暴雨信號從黃變紅。
景點沙灘邊,有一道人影逆著海浪,衣衫都被風雨打濕,緊貼著身軀,她是那樣地纖細瘦弱,卻又並未被風雨所摧折,既未發抖,也不害怕。
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一步步地朝著記憶里,女人訂下的酒店方向走去。
她在看屬於人類的腳掌和腳趾。
直到它們帶著沙灘痕跡,出現在酒店大堂的時候,將安保嚇了一大跳。
約莫是她的模樣太過狼狽,外面又是那般惡劣的天氣,她連腳上的鞋都不見,遭遇實在太可憐。
保安趕緊過來將酒店門重新關攏,叫來經理,很快就有值班的前台人員拿著毯子和熱水過來。
“這個天你怎麼還出門啊?外面有颱風啊,很危險的。”
“你是外地人嗎?嘶,你是不是住在我們酒店的客人啊?”
前台看她眼熟。
主要是她過於纖瘦的身形,還有明明長得挺好看,偏偏面色發黃、眼睛無神的狀態,讓人不免覺得遺憾,不知道這麼個大美女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才會在這個天獨自出門。
又是在這種危險的時候回來。
想到這裡,前台稍微留了個心眼,趕緊和經理說了這個客人的事,怕這客人出門尋死不成,到時候在酒店鬧出什麼事情來。
經理也嚇了一跳。
噓寒問暖的態度,不由真切了幾分,甚至還親自送客人回房間。
臨走前,不放心地對她道,“現在外面的天氣很危險,有可能會停水停電,您叫什麼來著?半小時之後我讓員工過來給你提前送水和麵包啊。”
站在門後的女人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才緩緩啟唇:
“藺,然。”
藺。
是野外的燈芯草,可以用來造紙,也可以用來捆東西。這是那個被當童養媳養了一段時間的女生,最常在外面山坡上收集到的東西。
後來她在院,翻過一頁一頁的百家姓,想要為自己挑選出好聽的姓氏,作為重新開始的象徵。
她不想起太大的名字,因為聽孤兒院的媽媽說,小孩子如果太小,起太大的名字,或許會承受不住那命格,多災多難。
這讓她有些害怕,於是專門挑些普通又好聽的。
藺,她很喜歡。
課本上《完璧歸趙》的大丞相藺相如,也是這個姓氏呢,於是她偷偷希冀,自己以後也能成為像藺相如那樣的人。
然,如此,這般。
“如藺相如那般”——她的名字,也要留在書上。
不過後來,那本想要留下姓名的書,並非是史書,而被她偷偷希冀成了大外科書。
-
告別了酒店經理,如今已成為“藺然”的怪物折返房間。
她在屋裡好奇地轉了轉,摸過牆壁、床單,又憑著記憶去開行李箱的搭扣,直到走進浴室。
檯面上有男士的簡便剃鬚刀,還準備了貼心替換的刀片,她拿起那盒刀片晃了下,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模樣。
記憶里。
應該是又黑又亮的頭發,此刻乾枯發黃,還有分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