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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沒能帶給她的美好,舒窈全都給了——
所以,從誕生起就沒有從深淵這裡得到任何東西的她,也絕不容許深淵裡的任何存在,掠過她好不容易擁有的珍寶。
……
那股黑暗仍在她體內肆無忌憚地流竄。
以期儘快吃掉那些令她難過的、傷害她的東西。
直到最初剝離能力時,就殘留在她體內,這片小小的,只能存放舒窈和這個家的這片空間,在【弒君者】的意志驅使之下,如沉睡已久的靈蛇,睜開雙眸。
它終於也和外界的同源力量共鳴。
然後開始大口大口地咬過去,試圖馴服它、將它也吃進自己的肚子里。
兩股力量互相膠著。
讓藺然一時無法分神去安撫懷裡同樣被惹哭的人。
她怎麼捨得忘記舒窈?
這是她永遠不會放下的人。
然而現在她只能先選擇更重要的——
奪回剛被那片黑暗拿走的,重要的,寶貴的回憶。
起初。
黑暗察覺到她的意志時,似乎有些驚訝,但在反應過來,明了她的意志之後,就流露出強烈的歡欣鼓舞。
是主人在召喚它。
主人想要它重新回到她的身體里。
於是被捨棄已久的能力,終於能夠再度回到她的身體里,並且還攜帶著從前那些被她遺忘在荒蕪中的一切,同時湧入。
-
舒窈發現了不對勁。
那些本來只是掠過的,肆意進出面前人身軀的黑霧,不知什麼時候改變了行為模式,變成大股大股地,只是湧入她體內。
與此同時。
舒窈也能感覺到,自己和這片黑暗之間的聯繫在變得越來越少。
它在消失,它在被吞噬。
被藺然,吞噬。
這同樣不是她期待的結局——
她甚至掩耳盜鈴地想要捂住藺然的眼睛或者是耳朵,語氣裡帶著其他的祈求,“不要想起來,不要看那些……好不好?”
舒窈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夠讓這片黑暗遠離藺然的身軀。
它們過於濃郁,像是山間清晨的大霧,也像是絲絲縷縷的線條,雖然也會在自己徒勞的驅趕動作里稍微躲一躲,然而卻會換另一條路徑繼續下去。
停頓的那點空隙里。
舒窈還能感覺到,它們朝自己投來的嗔怪情緒,好像在說,知道主人很喜歡你啦,但是我們也很想念她啊,我們早就想回去啦,你不要妨礙這件事好不好?
不好。
這是舒窈的回答。
……
可是就像她沒辦法改變夢境裡發生的那些過往。
現在她也阻止不了藺然本源的【暴食】力量重歸她的身軀。
從外面【殉道者】的角度看去,就是這片它們從前怎麼都靠近不了、甚至進不去的黑暗,竟然變得越來越少。
伴隨著它變得稀薄,躲藏在裡面的巨型章魚身軀逐漸顯露出端倪。
可是那體型卻比它們先前追殺、圍剿時更為巨大——
每一條遍布獠牙吸盤,猙獰而恐怖的巨大紅黑色腕足,周圍都漫開絲絲縷縷的、不詳的黑霧。
這隻怪物連山嶽般的軀幹都還未展露,只隱沒在剩餘的、還沒有被完全吸收的薄霧中。
就已經能散發籠罩整個深淵的邪惡氣息。
單是看一眼。
就足夠【殉道者】感到膽寒。
會被吃掉的!要被吃掉了!
它們的本能里散發出如此的恐懼,甚至讓從來所向披靡的它們,忽然感同身受地想起來烙印在【燈塔】記憶里的,蟄足都被撕扯、斷裂的恐懼。
深淵,要變天了。
-
黑暗重歸體內,將章魚身體里那片獨特空間拓寬成無限大。
因為力量的重新融合,被存放在這裡的房屋都跟著混沌變化輕輕顫抖,令裡面的舒窈只能緊緊抱住藺然的身軀。
她甚至還抬手將懷中的人腦袋按了下去——
明明她才是這屋子里最脆弱的人類,而她擁抱的只是怪物的一條觸足,可是在面臨危險的時候,第一反應卻是保護對方。
直到藺然接收完那漫長過往的記憶。
重新回過神來。
她從舒窈的懷中抬起頭,看見愛人被自己剛才的異狀嚇到的樣子,淚眼朦朧,一貫冷淡的眼眸里都是憂心和心疼。
她抬手摸上舒窈的眼尾,因為這短短時間的接觸,對方的眼尾旁邊也開始出現變化的紋路。
“沒事的,”她語氣很輕地說,“你不是說過嗎?那只是一場噩夢。”
藺然固然會被那灰暗的、極其痛苦的過往所懾。
可是她早就擁有了對抗那些的寶藏。
她的餘光瞥見被擺在餐桌上,插.滿了鮮花的花瓶,擁抱著懷裡人暖和的體溫,感覺那些花也開始從自己荒蕪、虛無的內心開始生長。
她再次擁有了值得珍視的、就在眼前的人。
就像曾經開口叫花笠一聲姐姐的時候,那隻小章魚就明白,自己曾經的朋友已經不會再回來,可是她會擁有新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