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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覺得‘窈’很俗,想在戶口本上改回去,可惜有問題,只能登記出生證明的這個,一直到她跟我爸離婚,她都堅持要用原本那個字叫我。”
於是她小名叫杳杳,一起長大的朋友們也這樣稱呼她。
其實舒女士未必不知道‘杳’的意象不佳,作為語文老師,她哪裡不知“杳為冥也”?可是她生性倔強要強,不肯為任何一件事低頭,尤其在丈夫未經過她同意就給孩子改成另一個名字,更令她感到不被尊重與憤怒。
後來舒窈滿了十八歲,一直以為舒女士會要求自己再度改名,變成舒杳。
但是沒有。
舒女士對她的愛總藏在這些極端的控制欲之下,就像以前為了她的安全不給她零花錢、將她鎖在家裡不准她出去玩,也像是這個名字,已經固執地叫了那麼久,總歸也還是害怕這個意義偏向昏暗之境、與無影無蹤消失含義相似的字,給她的孩子帶來任何不幸。
舒窈回過神來,枕在藺然的腿上抬頭與她笑道,“不過叫哪個都可以啦,隨你喜歡。”
藺然便指了指書頁上的“杳杳”二字。
“我喜歡這個。”
舒窈並不意外,曾經司徒錦和林靜姝也是這樣選擇的,“因為這個字更好看?”
……
藺然沒有回答。
直到舒窈後來換了話題,跟她抱怨今晚偷懶點的外賣沒有她做的飯好吃,說到後來,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緩,竟就這樣枕著她的腿在沙發上睡著了。
氣息一熱一冷,隔著衣料落在她腹部上。
她抬手摸了摸舒窈散開的長髮,這時才緩緩啟唇,“不是。”
是因為她出生的地方,深淵。
那是比幾千米以下的深海盡頭更黑的地方,在很長的時間裡,她都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捕食、打架、成長的,比起生活在陸地上這些喜愛陽光的生物,深淵裡諸多存在與她一般更偏好黑暗。
反而光亮意味著危險與暴露。
藺然是真的很喜歡“杳杳”這兩個字。
應和著她的想法,方才相擁時始終蟄伏著沒有出來的觸足們,此刻都交相順著沙發攀上舒窈的手腳,與熟睡者身上雪白的肌膚、純白的睡衣顏色相比,象徵危險與不詳的黑紅色肆無忌憚漫開。
就像將月亮拽入深海——
屬於掠食者的顏色,一點點將女人染上自己的痕跡與氣息。
想到今晚她的幾度靠近,以及用那柔軟嗓音說出一遍遍“喜歡”的模樣,藺然垂眼看向舒窈,忽然舍不得這麼快將她吃下去。
如此說著悅耳好聽的話語,總是毫無戒心地,向她露出脆弱頸脖的舒窈——她想要看到更多。
藺然向來擅長為甜美的報酬而忍耐,從不缺乏耐心。
於是狩食者用微笑與縱容默許的姿態,引誘著舒窈靠得近一點、再近一點。
直到與她共同墜入深淵。
第24章 逃跑(結尾改)
夏日的靜夜, 本該被躁鬱的蟲鳴聲充斥,然而星河小區卻靜謐不已,仿佛昆蟲們本能知曉此處棲息著恐怖存在。
時間已過凌晨一點。
只留了一盞星空燈的客廳里, 藺然警告著情緒歡脫的觸足們, 不准它們將沙發上的人驚醒, 然而它們卻對主人的行為充滿模仿欲,偏要鑽入女人的指縫裡, 與她“十指”相牽, 纏上她柔軟的腰身, 與她緊貼擁抱。
【牽、手手……】
【抱抱!瓶瓶精抱抱!】
先占據了好位置的觸足們發出滿足的喟嘆,其他的礙於主人命令, 在旁邊徒勞地支棱半晌, 發覺主人此刻注意力不在此處, 便偷偷另闢蹊徑地往那牛奶色的領口、寬鬆的褲腿下往裡鑽。
藺然正在收拾舒窈之前吃剩下的外賣。
餐桌上的木籤子沒幾根是空的,大部分食材都留在上面,韭菜、五花肉、牛肉……又干又柴,還灑滿了辣椒粉,還有個塑料盒裡放著一盤同樣沒怎麼動過的辣炒海兔。
比起被女朋友抱怨難吃的、只是被取名為“海兔”的小型魷魚, 藺然今晚在藍天工業園區吃下去的那隻味道才堪稱極品。
想到那隻堪堪與人類融合成功, 超越了低級皮囊寄生程度的海兔,藺然稍稍眯起眼睛,回味起短暫的交戰過程。
原本只在臉上如肉芽版層層疊疊露出的半透明圓形觸角, 後來在那纖瘦女人的後背, 如蓮花花瓣般次第開放,花瓣里閃爍的金色星點, 成為那片園區升起的星光。
在深海中被稱為“花仙子”的漂亮生物,面對強敵時試圖模仿昔日逃脫的技巧, 讓身後羽翼般的花瓣製造出強力幻覺,如星光墜落,而後那些花瓣……
就像此刻被串在簽子上的食材,被掠食者用恐怖觸足擊破園區裝著易燃物品點燃的火光慢慢烤熟,一片片被盡情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