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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誰沒有水的?”
階梯最前方,教研組長手裡舉著幾瓶礦泉水高聲問著,而她旁邊站著沉默抱著箱子的吳理。
比起以前集體活動時活躍模樣,今天的他格外沉默,燦爛的陽光照在他只剩一半能反光的破鏡片上。
舒窈那點困意瞬間不翼而飛。
他在看我。
她抿著唇,明明坐在躁熱鼎沸的人群里,掌心卻一點點沁出冷汗。
仿佛被冷血動物鎖定的目光將她拉回昨夜的體育館前,彼時她正因為肩上被一下下捉弄拍著而感到驚懼,血液與肌骨都發涼,直到一束光穿過前方的玻璃,從體育館內部照過來。
“我就猜到你在這裡。”打開手機燈光的周文柏抬手對她晃了晃,連帶著那刺眼的手電光也胡亂搖,他推開E出口的門,對她習慣地說教,“雖然學校里很安全,但是女孩子在外面,總是挑沒人的地方去會很危險。”
驚魂未定的舒窈望向他:“周叔叔……”
然後她轉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在周文柏出來,與她一同往停車場方向走,沿路碰見其他回家的同事時,舒窈忍不住問他剛才過來有沒有看見其他人。
“沒有啊?”
周文柏應完,卻想起一件事,“不過你們辦公室那個范老師,剛才說要接孩子放學,提前走了,小吳偏要跟過去送人家……哎,人家范老師都已經結了婚——”
說到這裡,他止住了話頭,畢竟舒窈只是個小輩,他表情複雜稍許,只能幹巴巴地補充,“總之啊,你和那個小吳不好走太近。”
不巧的是,被小吳送回家的范老師,今天沒來。
負責考勤的老師說,范昕手機一直沒打通。
其間透露出的訊息,讓失眠一宿的舒窈更是緊繃,她總覺得,接下來就該輪到自己了。
……
舒窈決定今天就在人最多的觀眾席不挪窩了。
目前已經平安度過了上午。
現在是下午兩點四十,五點就結束第一階段的運動會,今天不用加班,只要能在人多的時候跟著一起出校門——
“舒老師。”
陳樂沿著觀眾席側面的小樓梯上來,在教職工區域張望片刻,哪怕都戴著學校統一發的、帽檐上還坐著塑料小黃鴨的遮陽帽,舒窈也是最亮眼那個,她立即招手,“跳高組那邊少個裁判,你沒事的話,去幫一下唄?”
“……”
幾分鐘後。
被曬得滾燙的跳高紅白長杆邊,多了一株水靈靈的白菜。
本來報到區域學生只寥寥,不一會兒卻擠得水泄不通,負責記錄成績的裁判往那張被熱得白裡透紅的臉蛋上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好像學生們的掉杆概率突然增加了。
“當!”
才冒出念頭,面前就有個男同學悻悻地摸著鼻子,從摔到亂七八糟的墊子上起來,轉頭聽見舍友不客氣的嘲笑聲,立即紅著臉追上去開始互相打鬧。
“這位老師,要不你去器材室幫我多拿兩個墊子過來吧?”叼著哨子、在冊子上寫著東西的裁判頭也不抬地提議。
“好的。”
舒窈點頭,扎在腰間的黑棕相間不規則格子長裙烘托她膝下修長的小腿。
剛走出兩步,她就見到報導完,頂著運動員號碼牌的女生們也擠作一團,以她聽不見的音量小聲嘰嘰喳喳:
“不敢想像我如果擁有這樣的顏值會多麼開朗。”
“她裙子好好看,好想要連結。”
“是只有我一個人想捏她帽子上的小黃鴨嗎?”
“你想捏的只有小黃鴨?”
-
器材室在橫跨操場的另一段,觀眾席背陰處的小門裡。
舒窈從盛夏烈日裡,踏入鐵門後,總算尋到點陰涼,她抬手給自己扇了一陣風,才開始找那些摺疊的綠色墊子。
不常開的器材室里同樣充滿怪味,但舒窈悲哀地發現,常常被吳理工位荼毒的自己竟然覺得這兒也不過如此——
“咔、咔。”
就在她蹲下去拿緩衝墊時,上方再度傳來奇怪聲響。
無比清晰,仿佛就在她脊背上爬過。
螢光塗層的塑料帽上面也跟著響起敲擊聲:噠,噠。
操場上的熱鬧動靜不知不覺已經遠離。
她獨自處於空無一人的器材室里,在那咔咔聲越來越近時,瞥見身側一道淺淺的影子,由遠及近,影子不斷膨脹扭動,像無序混亂、顏色潑灑的紙張。
砰砰砰!
心臟聲越來越響,她卻再度感受到四肢驚懼到脫力的恐懼。
直到那影子就站在她身後,甚至逐漸蔓延向她……
“嘎——!”
玩具鴨被捏得在小房間裡響亮喊出的回音將她嚇了一跳!
“嘎嘎。”又是兩聲。
舒窈膝蓋發軟地動了動腦袋,見到垂落在面前的襯衫下擺波浪形墜帶,她似乎意識到什麼,立即轉過身,對上指尖還沒從她帽沿收回的人。
外面是酷烈夏日,出現在這裡的人卻乾乾爽爽,連雪鍛襯衫領口都沒有一點濕潤,漂亮黑眸更似山間寒潭,仿佛與她對視都能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