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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夜色中傳來一個幽沉的男聲:「打擾了。我迷路了許久,看到這裡有光,便過來了。」

  是師父的聲音。

  第88章

  夢裡的他似乎不認識師父, 只是將耳朵轉向來人的方向,詢問:「請問,我有什麼幫得上您的嗎?」

  一句話, 便給了鶴雲櫟強烈的割裂感。

  這不是他, 至少, 不是現在的他。

  仔細瞧瞧周圍的景色,似乎也並不是熟悉的下山的山道, 要更荒蕪。而夢裡這個「應歲與」的氣質打扮也和鶴雲櫟認識的師父很不相同。

  非要形容的話, 他現在看到的這個男人,更接近他印象中的那個魔主。

  男人沉默了許久,才回道:「我走了好遠的路, 有些累了。」

  他的聲音喑啞而低沉, 像是受了夜裡的涼。

  夢裡的青年邀請:「去寒舍歇歇吧。」

  「不用了。」男人拒絕, 「我還要去其他的地方。」

  青年遞上隨身攜帶的水壺:「不嫌棄就喝口水吧。」

  「多謝。」

  男人接過, 真喝了一口。

  旁觀的鶴雲櫟發現青年和男人說話時總將耳朵偏向男人,而非眼睛。正在他心生疑慮之時, 便聽男人發問:「閣下的眼睛……」

  青年坦然一笑:「是練功不慎導致的。我天資拙劣, 又急於求成, 所以走火入魔了。」

  男人抬手,隔空緩緩在青年眼前晃動, 而青年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不止是視力,連五感也遲滯了。

  但這樣一個「殘缺之人」卻大半夜提著燈坐在荒涼的山道口。

  「你的同門放心你出來?」男人問道。

  青年輕聲回道:「門內沒有其他人了, 只有我一個。」

  聽到這話, 男人眸中的神光也黯淡下來。

  他又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青年:「等人。」

  「我沒什麼事, 陪你等吧。」

  男人說完也撩起衣袍坐下。

  時間一轉, 天上的殘月更窄了,已經是另一天了。

  青年還呆在上次的位置, 聽到山道上傳來的刻意踏出的腳步聲,他臉色明顯一亮,摸索著給來者騰出了半塊石頭。

  待男人坐定後,他感嘆:「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遇到先生就覺得很親切。」

  男人問道:「你不怕我是壞人?」

  青年反問他:「先生說的好與壞,是按照誰的定義來評估的呢?」

  「就按照你的定義,你是怎麼確認我是好人的?」

  「誰說我覺得先生是好人?」覺察到男人被他說愣了,壞心眼得逞的青年笑了,改口,「不過,能陪我這個無權無勢的瞎子聊天的人,就算是壞人,也總不會壞到哪去。」

  男人失笑抱怨:「按你這說法。我今晚想早走也不行了。」

  「人不留客天自留。今夜氣候溫潤,風也不算冷。先生何必急著趕路?」青年摸索著取出了備好的茶,「茶水粗劣,望先生不要嫌棄。」

  男人回道:「今夜氣候潤,不怕茶燥。」

  之後的日子裡,青年總能和男人在路口相遇,少部分時候是他先到,大部分時候是男人在等他。

  這天他依舊備好茶水,遞給男人,卻始終沒有聽到男人喝的聲音。

  「先生怎麼了?有心事嗎?」

  男人望著青年:「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事情?」

  「想你沒來之前想的事情。我在想,山道這麼險,你一個人來會不會跌倒。」

  他在說山道,似乎又不止在說山道。

  青年反問他:「先生既然擔心我會跌倒,為什麼不上去接我呢?」

  「不順路。」

  「那為什麼天天在這裡?」

  「順路。」

  「先生真奇怪,這荒郊野嶺只有一條路。」

  青年似乎話裡有話,但男人並不搭茬。

  許久的沉默後,青年講起了他的故事:「我有一個師父。我是在小時候被他帶回來的。他把我放在山門處就走了。這裡是我和他上一次分別的地方。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他回來。

  先生只問過我在幹什麼。卻從不問我在等誰。」

  男人似乎一開始就知道答案。

  「他是什麼模樣?或許我可以幫你找找。」

  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青年垂下眼眸:「說來慚愧,我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現在又目不能視,或許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認出。」

  男人反問:「記都不記的人,你幹嘛叫他師父?又幹嘛等他?」

  青年很是堅持:「我是他帶回來的,自然是他的弟子。雖然他現在的名聲並不好,但師伯們都願意相信他有苦衷。我也這樣認為。

  曾經在這裡,我有過一次留住他的機會,但我沒有抓住。所以我想在這裡等他,若有一天他再次出現,我一定要留下他。

  這或許是,我和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夜黑風高,江河浪急。今夜回不來的人,就別等了。」

  許是夜寒風冷,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萬一他快到了呢?有這盞燈,或許他能更快地找到方向。」

  原來青年手裡的燈不是給自己壯膽,而是為他等的人打的。

  男人輕嘆:「今夜無月,不是趕路的日子,不會有歸人。」

  青年並不這樣認為:「有一句話,叫守得雲開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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