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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疲乏了,又因聞了這柑橘草木的香氣神經舒緩,就這樣摟著她打起盹來。
她就這麼由他抱著,不敢亂動,也是心疼他總也睡不好覺。無聊了便望著他的睡顏,一會觸觸胡茬,一會摸摸眉毛睫毛,但一想到要去香港的事情,便滿心滿肺的捨不得,忍不住輕輕在他額上落下一吻,囁嚅道:「要是往後都像今日一般就好了。」
說完鼻孔里噴出一口薄氣,笑自己傻氣。
眯了一會兒,王媽進來道:「大少爺,電話。」
越珒驟醒,因睜眼太快,一隻眼翻出三層眼皮,他溫柔地挪開她的身子,在她耳邊輕語道:「我去接個電話,你接著睡會兒。」
出了臥室門便換了一副面孔,冷著一張臉問王媽,「誰的電話?」
「噯,就是那個叫土匪的日本人。」
越珒也不去糾正她,輕笑一聲,轉身走去書房接電話。
第一百零七章
次日廣和梨園門口圍滿了日軍,土肥原瞥了一眼水牌,指著頭一個名字道,「就他了。」
班主豎起大拇指道:「司令好眼光。」
隨後顧氏兄弟下車進了戲院。
「顧桑,你們的京戲我不太懂,還請你來點戲。」土肥原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越珒轉著手上的婚戒,問躬身立在一旁的班主:「他請的是哪個角兒?」
「噯,點的水笙老闆。」
越城聞言霍地起來,黑著面孔要走。
越珒睃了他一眼,冷冷道:「給我坐下。」
越城雙手插兜,扭著脖子道:「要麼換人,要麼我走,我聽他唱戲噁心。」
上海梨園行里誰人不知水笙和顧家三姨太的緋聞?不過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段孽緣罷了,放在民國以前,十有八九是要被拉去浸豬籠的,眼下國門一開,思想開化,竟有文人研墨蘸筆寫成一段佳話,倒說這是至真至純的愛情,戲子亦有情。
班主默默嘆了一口氣,到底不是戲文里的橋段,瞧這顧二少爺的態度,也知其中為難。
越珒道:「耍性子也該分分場合,坐下!」
越城氣得呼哧哼哧地往椅子上一倒,翹起二郎腿道:「這大上海離了他水笙沒人會唱戲了是吧?」
越珒對他的牢騷置之不理,朝土肥原笑了笑,「舍弟年輕氣盛,擾了雅興,還請見諒。」
又對班主道:「請水笙老闆好好唱一出霸王別姬。」
班主連應著小跑去了後台。
越城煩躁道:「又別姬,一年別三百回,就不能整天新鮮的玩意。」
土肥原道:「你們的項羽很有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武士道精神,贏則生,輸則死,即使敗了,也是個英雄,我很欽佩。」
越珒撇過臉朝腳邊啐了一口,又撇過臉去望著他笑而不語。
水笙一出場,土肥原登時目瞪口呆,他的一雙豆眼釘在虞姬的臉上,那是一張屬於過去的臉,足以跨越時空和性別的美。
越城低聲嘲諷道:「他一個日本人,聽得懂唱什麼玩意嗎?」
越珒道:「你倒是中國人,你聽得懂嗎?」
越城噎住,慫道:「至少比他強。」
水笙望著台下的一片土黃軍裝,鬢邊流出汗來。
他一面唱: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
一面暗想起前兩日傳得沸沸揚揚的新聞,一名武生在台上被日本人一槍斃命,兔死狐悲,誰知自己下一秒會不會吃日本人的槍子,縱使如此,他仍要唱下去——
「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他們嘲諷戲子無情,也不假,戲子的命是戲給的,戲子的情都入了戲。
恨只恨扮了相,便身不由己了。
舞劍之際,土肥原脫下手套,學著他們抓起一粒瓜子放在唇邊嗑了嗑,道:「我想和顧桑做一筆生意。」
越珒直言道:「抱歉,我從不和日本人做生意。」
「顧桑你還在生氣,玉萼桑的事情我很抱歉,可一碼歸一碼,我和你談的促進東亞共榮的偉大事業。」
越城動了心,忙問:「什麼生意?」
土肥原微笑道:「我欲和青幫長期合作,你們要協助我們逮捕抗日分子,以及抓住那些寫反日報紙的記者。」
說完又拈起一粒瓜子,也不磕,改用指甲剝弄。
越城道:「這不難,不就是抓些人麼。」
土肥原點頭道:「另外我們正在籌建一個新的毒品生產聯合組織,如果你們願意合作,我樂意將上海鴉片經營的壟斷權交給你們。」
越珒沉默不語,旋著手上的戒指。
越城興奮道:「這是一筆好買賣啊,哥你算算——」
他忘乎所以地掰著手指頭算帳,越珒冷冷覰了他一眼,而後微笑著搖了搖頭,變臉之快,嚇得越城抓著一把瓜子塞進嘴裡不敢吭聲。
土肥原笑道:「你們可以再考慮考慮,不用著急給我答覆。」
越珒敷衍道:「好。容我再想想,看戲。」
這一場戲看完顧越珒便叫手下的人去買了次日的船票。回到顧公館吩咐傭人收拾行李,一家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分別弄得不知所措。
家裡亂作一鍋粥,傭人忙著翻出幾隻藤箱,問:「大少爺也不說說都是誰去香港嘞,弄得我們無頭蒼蠅似的抓瞎。」
「你們先收拾十姨娘,十二姨娘還有大少奶奶和六小姐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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