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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罷,將話筒交還給播音員,一個人輕輕地退了出去,音樂一停,如夢初醒,腿腳也發了軟,踏在雲端似的。
談司珂正將鏡頭對準她——
「孔小姐,面具方便摘一下嗎?」
「不好意思,我不大喜歡照相。」
他放下相機,詫異道:「我記得在電車上,你可是豪言壯志地說小姑娘也喜歡拍照的,不是嗎?」
她怔在原地,低著頭咬嘴唇上的死皮,直到嘗到了血腥味才罷休。
「孔小姐?」
她鼓足了勇氣狡辯道:「談先生,女孩子本來就是善變的。我方才喜歡照,現在又不喜歡照了,麻煩你讓一讓。」
談司珂不情不願地朝後退了幾步,望著她倔強的背影暗暗感嘆道:「這也變得太快了。」
她在雲端里穿梭,爬了幾個樓梯,找到了與琉璃約定的廁所,站在門口學路邊的野貓叫。
廁所里也傳來了幾聲更野的貓叫,緊接著門被打開了一角,探出半張警惕的臉。見是同伴,琉璃猛地把她拽了進來,焦急地問:「結束了嗎?一切順利嗎?」
「總體來說是順利的,只不過……遇到了他。」
「他是誰?」
「就是電車上的攝影師。」
「他不會認出你來吧?」
「那倒沒有。」
朱丹將面具交還給琉璃,扶著水池台開始慢條斯理地脫衣服,這條淡藍色裙子其實是有一些門道在裡頭的,正反都能穿出去,可表可里,能屈能伸。里子是粉白色的,搭著一層層薄薄的蕾絲。接著拆下皮筋,把蜷曲的頭髮編成了兩股麻花辮垂在胸前。
她們並排立在鏡子前,你是你,她是她。
琉璃望著鏡子裡的朱丹,朱丹望著鏡子裡的琉璃,她們笑起來眉眼和嘴角彎曲的弧度是很相似的,這種相似偶爾也會讓人產生錯覺,短暫地恍惚。
「我在十字街的咖啡廳等你。」
琉璃點點頭,伸手替她抹去殘存的口紅,謝道:「朱丹,謝謝你。」
她的眼眶紅紅的,蓄著淚,朱丹親手替她戴上面具,像是在對另一個自己說:「你我不必言謝,只希望你能如願。」
琉璃握住她的手信心滿滿道:「傻瓜,有你幫我,我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你可是小周璇誒,除非周旋本人來,否則我們贏定了!」
劉愛黃敲了敲廁所的門,不滿道:「喂,裡面的人好了沒有啊,上個廁所鎖什麼門呀。」
朱丹聞聲連忙做了個噓的手勢,躡手躡腳地躲了起來,孔琉璃對著鏡子整理了一番儀容,不耐煩地開了門。
劉愛黃見是她,更沒好脾氣,巡查似的檢查了一圈,埋怨道:「上個廁所還鎖門,是不是在裡面偷偷摸摸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琉璃自然是不知道她是誰,見她來者不善,也是沒有好語氣:「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你……你算什麼東西,也敢瞪我!」
「我偏要瞪。」
「狐媚子!」
「死鴨子!」
琉璃恰好擊中劉愛黃的要害,她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鴨子,書本上不能出現鴨子,飯桌上不能出現鴨肉,甚至身邊人的名字里不能出現鴨的諧音,若是一不小心聽到了見到了,她就會失去理智,如這般瘋了似的上去拽扯琉璃的頭髮。
女人打架總是始於抓頭髮,終於抓頭髮。
似乎有罪的是頭髮。
第七章
「你知道我爹是誰嗎?」劉愛黃悻悻地說,一壁用力扯下琉璃的白蕾絲珍珠假面,驚詫地張了張嘴,多好看的一張臉,稚氣未脫,是一種新式的不落俗套的美。
琉璃道:「不管是誰你也不能這樣蠻不講理。」
劉愛黃看著她,驀地自卑起來,長而尖的臉蛋,五官竭力地扭曲著,直勾勾盯著她道:「一臉狐媚樣,真讓人作嘔。」
瓷磚上虛飄著斷了的髮絲,棕的,黑的,直的,鬈的糾纏成一團,仿佛笞魚時飛濺一地的鱗片,滿地銀光閃爍。
「哎哎,樓上打起來了。」
工作人員擠在甬道里張望,離著一些距離,不敢湊近。
哐當,訇訇,一番廝殺鬧得整棟樓都跟著震顫。
朱丹緊貼著廁門聆聽,外頭鬧哄哄的,像是進了菜場——爛菜葉子與魚鱗蝦須鋪了一地;抽水馬桶噗嚕噗嚕反嘔出一陣下水道的腐臭味,她聞著一陣反胃,捂著嘴鼻不敢喘息。
她擔憂著,祈禱著,她想琉璃是否打得過對方?琉璃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她哪裡會打架,她平日裡連蟑螂都害怕,她怎麼會打架呢?
她豎著耳朵,試圖聽出誰占了上風,她聽見琉璃不斷地罵著鴨子,她想,鴨子又有什麼錯呢?又聽見對方不斷辱罵琉璃是狐狸精,她心裡卻說,狐狸總是好過鴨子。
圍觀的人遠遠地勸道:「兩位小姐別打了,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劉愛黃揪著孔琉璃鬈曲的新燙的鋼絲一般的捲髮,不依不饒道:「沒法好好說,給巡捕房打電話,我要找中央巡捕房的王警官。」
有人默默去撥了電話,很快巡捕房的王警官趕到了現場,硬生生將劉愛黃與孔琉璃生生剝離開,像是醫生在手術台上分割一對連體嬰兒,稍有偏移就將兩個孩子都傷著了。
劉愛黃一見到王警官眼淚就撲朔撲朔地往下掉,一改囂張跋扈的嘴臉,哭得梨花帶雨,聽者流淚,聞者傷心,她哭著,喉嚨里的鴨子也在嗚咽著。她指著孔琉璃哽咽道:「王警官你趕緊把她抓起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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