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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湘頓住,面對糖衣炮彈的腐蝕,抓著男人手掌的勁兒漸漸鬆了。
她確實聽過道北裁縫鋪的名聲。
按說這年頭裁縫鋪都一樣,做的衣裳統統一個樣式,不是列寧裝就是普通的工衣工褲,規矩不出錯。
但道北裁縫鋪不一樣,出名就出在細節上,咋看不起眼,細看處處精美。就連衣服上一個小小的盤扣看著都及其漂亮。
製衣裁剪和針線功夫且不說,張道北他老人家會刺繡,常常在領口袖口或是其他地方添上大片精美的繁複刺繡,愛漂亮的小姑娘們都喜歡地不得了。
姜湘當然逃不過,她也喜歡呢。
不過片刻,姜湘嗚了一聲,徹底屈服了。
梁遠洲滿意鬆手,推她上前,「乖,量尺寸去。」
姜湘全程極度配合,讓抬胳膊抬胳膊,讓抬腿抬腿,望著老師傅的眼睛亮著光。
「師傅,能給做件布拉吉裙子嗎?就是那種條絨面料的,白襯衫搭布拉吉長裙,在裙子上多加幾針您拿手的刺繡……」
老師傅眼皮抽抽,沒應聲。
卻見後頭梁遠洲笑眯眯,和姜湘輕飄飄說道:「要求挺多啊,還要布拉吉裙子,條絨的面料可不好弄,就算老頭兒做得出來,你敢穿出去嗎?」
姜湘想了想,也是,她成分本就不好,一身漂亮的布拉吉連衣裙,還真不敢穿出去。
招人嫉妒不說,惹出麻煩就不好了。
「那算了。」姜湘微微失落,選擇放棄。
見她這樣,梁遠洲倒不好說什麼了,他不可避免想起上一世姜湘走之前和他說的願望,第一個願望就是要布拉吉裙子……
那時梁遠洲答應給她買一屋的漂亮裙子。
他後來說到做到,一件一件的雙份買,一件掛屋子裡留著,另一件在她墳前燒。
他又想起那塊冰冷的墓碑,頓時眼前一黑。
「梁遠洲。」
「梁遠洲。」
姜湘站他面前,擔憂地晃了晃手,「你怎麼了?我喊你半天不理我,你的臉色忽然變得好差。」
「恩。」他下意識攥緊了姜湘的手指,溫熱的,是活著的。
「湘湘……」
「我量完尺寸了,老師傅去了隔壁,讓你過去找他。」姜湘說著,佯裝自然把手指從他熾熱的掌心裡掙脫出來。
她悄悄把兩隻手背到後頭去,不叫梁遠洲再抓住機會牽她手。
梁遠洲低著頭,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不由失笑。
若是上輩子,姜湘哪裡敢這樣淡定地拒絕他?
就是她被下放住進牛棚里最落魄的時候,她不想讓他親,使了牛勁兒踹他下床,臉上惶恐不安,一臉害怕地拒絕他。
現在倒好,還是拒絕,但拒絕的肆無忌憚。
無非是仗著他現在披著溫和耐心好男人的皮,而一個溫和耐心的好男人,不會發脾氣嚇唬女人。
梁遠洲保持微笑,他遲早裝不下去。
她現在膽肥,越來越不怕他了。
他站起身,深深地望了姜湘一眼。
梁遠洲進去隔壁房間,裡面仍然是曾經裁縫鋪的模樣,櫃檯,搭放各式各樣布料的貨架,另一邊是一個平面大桌台,尺子,裁剪刀,縫紉機等等。
只是往日裡搭滿了布料的那些貨架,如今空蕩蕩,瞧著積了一層灰。
梁遠洲微微皺眉,去看老師傅。
老師傅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一副老花鏡,拿著發黃的小本本,記錄著尺寸數據。
梁遠洲問:「叫我過來幹什麼?」
老師傅推推眼鏡,抬眼瞟他,「來都來了,你不做一身?」
「不了,我衣服多著呢。」
「真不做?看在錢老頭的份上,給你也做一身。」
「真不用。」梁遠洲不在乎外在穿著。
他一向不會虧待自己,穿得雖然沒那麼好,但貼身的衣服料子都是舒適柔軟的棉布,外邊才是實用耐穿的勞動布或者其他面料。
老師傅不再堅持,嘖嘖兩聲,撥算盤嘩啦啦給他算帳,「你給的錢多,五張大團結能做不少了,打算給那丫頭裡外都弄兩套?」
梁遠洲沒回答,先問他:「我看你這裡沒掛著布啊,你拿了布票怎麼——」
老師傅哼哼,「老頭兒壓箱底的好料子多著呢,想做燈芯絨布拉吉的都行!」
「那行,」梁遠洲見他戴著老花鏡,不由擔憂,「老頭兒,你這眼睛,還能做衣裳嗎?」
「你以為我一個人做?」老師傅抬眼鏡。
「?」
「放心吧,是你來的不巧,我閨女剛出門買菜,你沒見上她,她手藝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她幫我一起做,差不了。」
梁遠洲頓時放心,乾脆奪了老師傅手裡的本本,一邊記一邊說:「貼身保暖的秋衣秋褲,挑好的料子,做兩套。再給她弄兩件外套和工裝褲,上衣外套一件長一件短,不用太厚,就在軍大衣裡面穿。」
提到軍大衣,老師傅眉頭一挑,有點子心動,「你、你去哪裡找軍大衣呢?不好弄啊。」
「你也想要?」梁遠洲抬眼。
這話說的,誰不想要實實在在厚實保暖的軍大衣呢?
老師傅沒說話,眼觀鼻鼻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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