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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很快熱鬧起來,叮叮噹噹切菜炒菜的聲響,熱鍋里油抹布擦油的聲響,此起彼伏。
姜湘把麻袋裡自己的衣服拿出來,一件接一件重新疊整齊了,這才坐在窗戶前,靜靜地看向外面。
大雜院中間有一個公用的水龍頭,有個中年婦女在接水洗菜,姜慧端著菜盆子走過去。
姜湘聽見姜慧笑眯眯和人家打招呼,「大柱媽,你今兒做什麼菜?呦,洗酸菜呢,那就是做酸菜疙瘩了,你做的那疙瘩湯可香了!我家晴晴上次還說叫我跟你學學!」
「別了,我不教。」婦女面色淡淡,洗完菜,繞過姜慧就走了。
姜慧一個人站在水龍頭前愣了下,沒再說話,嘆了一口氣,彎腰便去洗菜了。
果然,姜湘心想,就算賣掉花園洋房搬進了大雜院,成分差還是得遭白眼,沒人願意和姜慧有太多往來。
她想姜慧的法子還是不那麼中用,在外邊低聲下氣和鄰居交好,倘若低聲下氣有用,也不會到如今仍是四面楚歌了。
姜湘自己在外面交朋友,除了讀書上學認識的一個最好的朋友方靜,也沒其他來往較多的朋友了。
說起來,她自認做人做事比姜慧周到的多,都得遭不少冷遇和白眼,姜慧如今遇到的,不過爾爾。
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似乎也越來越冷,屋外寒風凜冽,冷氣刺骨。
大雜院裡,放學的放學,下班的下班。姜慧的丈夫,蔡德廣也下班回來了。
只見一個高高瘦瘦極具書生氣質的中年男人,拎著人造皮革包,梳著背頭,戴著厚厚鏡片的細框眼鏡,從大門口慢悠悠地進了大雜院。
姜湘見了他,終於肯從房間裡出來,捏著嗓子咳咳兩聲,揚起笑容朗朗喊了一句:「姑父!好久不見!」
乍然聽到這一聲,蔡德廣微微一愣,扶了扶自己的細框眼鏡,望向姜湘的目光仿佛難以置信:「姜湘?」
「哎姑父,是我啊。」
「你、你不是下鄉了嗎?」
「這不是回來了嘛。」姜湘施施然說道。
「你怎麼能回來——」話說到一半,似乎覺得不妥,急忙改口道:「我不是說你不能回來,我是說,那生產隊怎麼肯放你回來的?」
啊呸!
姜湘就知道她這個姑父盼著她一輩子回不來呢!
要說蔡德廣的本性有多壞,倒也沒有無可救藥,他和姜慧一樣,從前都是家大業大的富二代。
可是蔡德廣比姜慧倒霉,他家很早就破產家道中落了,後來和姜慧看對眼,索性豁出面子,去姜家當上門女婿了。
當年姜慧結婚時,姜爺爺姜奶奶給了她一套四合院,還有兩間鋪子,誰知後來都叫蔡德廣做生意陸陸續續敗光了。
小時候的姜湘得知此事,私底下給他起了個外號:菜得廣。
原因無他,她這姑父,是名副其實的菜。
建國前時局不穩,到處都在打仗,這樣的背景下還要開店做生意,還是賣唱片的店,你不賠錢誰賠錢!
硬要折騰,把老婆家底給敗光了!住的四合院都得賣掉還債!
所以姜慧不得已,厚著臉皮扯著丈夫和一雙兒女,灰溜溜回了花園洋房和自己爹媽一塊住。
那時是建國前,姜爺爺剛剛去世,姜奶奶受不住噩耗,很快也倒下了。
姜湘寸步不離守在奶奶的病床邊,看著姜慧給奶奶一勺一勺餵米粥。
那時候她當真覺得姜慧是個好姑姑,孝順,溫柔,又知性大方,奶奶去世前,姜慧從未當著她媽的面苛待姜湘。
奶奶一走,姜慧就變了臉。
姜湘那時被她苛待地可憐巴巴,但她的日子還能有點希望,那希望就是蔡德廣給的。
小時候姜湘沒少從他手裡搜刮零花錢。那時蔡德廣還有一些良心,見姜慧苛待她,私底下給她塞一兩塊錢,讓她別和姜慧鬧,也別和姜慧吵,拿著錢去遠一些的百貨商店買糖吃。
姜湘念著他這一丁點的好,勉強和他有些交情。
可她越大越花錢,特別是讀書上學要學費,蔡德廣的工資就那麼多,供全家人吃穿用,供自己兩個孩子上學都不夠花,還得額外供一個姜湘!
姜湘差點連初中都沒上成。
她哭天抹淚鬧了一通,特別是抓著蔡德廣,口口聲聲說姜家還有剩的不少家底,姑姑一定是藏私了!
奶奶有一箱小黃魚,她看見過,以前在柜子底下藏著,後來就莫名其妙不見了。
給誰了,能給誰。
小黃魚呢!金的!一大箱呢!那得多少錢啊!
姜湘說的話句句都讓人心驚肉跳,蔡德廣不敢再讓她鬧騰下去,只能咬咬牙讓姜湘也繼續上著學。
姜湘估摸著當初的那箱小黃魚,應該讓她姑父拿出去幾根換了錢,所以後來才能供得起三個孩子讀書。
否則真靠她姑父在新華印刷一廠那點固定工資,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風去了。
蔡德廣還有一個特別走運的地方,那就是工作!他幾次三番做生意敗光家底,最後認了命,滾去給印刷廠打工去了。
印刷廠當時還是個不起眼的小廠,正招工,還是急招,蔡德廣讀過書有文化,又寫得一手好字,當時招工的領導看中了他會寫文章,就招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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