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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垚將五明扇擱下,抬頭瞧向清平宮外,只見重重紗幔朦朧,仍見玉蘭樹高大繁茂,此時天色昏黑,月光沁涼地透過樹梢縫隙落下,地上有如霜的光影。
風一吹,白玉為磚的地上如有星動。
時間剩得不多了。
潘垚心裡沉甸甸的,像是墜了個吸水的海綿。
抬眼瞧去,玉蘭樹上花苞粒粒藏於寬葉中,芭蕉村也有玉蘭樹,潘垚知道,它的花期也極短,從花開到話落,約莫也只七日時間。
而它,隨時會開花。
這時,只聽妙清道人靠近鈺靈,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潘垚側頭,耳朵動了動,一瞬間,外頭有夜風起,風拂過玉蘭樹葉沙沙作響,吹動紗幔飄飄,也將妙清道人的聲音傳來。
「刀刃鋒利,可傷人也可傷己,邪神一事也是如此……此事關係重大,成敗在此一舉,阿爹須全力閉關,不得為雜事所擾。」
「爹,女兒知輕重。」
「好好,阿爹知道,鈺靈在大事上向來立得住,拎得清。」妙清道人心中慰藉,「鬼影山崖底,還請我乖女分一份心神,多注意著些,萬莫出了岔子。」
鈺靈神情認真了,「爹,女兒省得。」
……
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妙清道人一踏往前,寬袍搖搖,不見了蹤跡。
清平宮裡,潘垚垂了下眼。
鬼影山?
……
第240章
入七星宮的時間不長, 可潘垚也知道,鬼影山是七星宮的禁地。
那一處常有迷霧茫茫,尋常人靠近不得, 有如瘴氣一般。
和她住一屋,才入七星宮門就有諸多照顧的蒼耳便特特交代過, 七星宮裡,旁的地方能走,就這一處, 那是萬萬走不得。
「嚇人得很呢,一到夜裡便是鬼影幢幢, 山谷深處還有野鬼在叫, 你道那是什麼?那是真的鬼!不是騙小孩兒的!」
說起鬼影山, 蒼耳的面上有驚惶蒼白之色,圓圓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潘垚回憶起蒼耳的話, 據說,鬼影山是七星宮拘了各地的妖鬼在下頭, 可以說,那一處是禁地,也是牢獄。
小狐鬼的阿爹,一隻三百年的狐妖, 它曾經也被拘在那一處。
潘垚垂了垂眉眼, 府君是否也是在這一處?
……
「夏荷, 秋蕊, 伺候我更衣沐浴。」
清平宮裡傳來鈺靈有幾分愉快的聲音,吳儂軟語,自帶嬌憨,只見她霧鬢風鬟, 一身紅色的紗裙輕飄地拂過白玉為磚的地面,行進間有香風陣陣。
她走得不快,右腿仍然可以瞧出有幾分缺陷。
這會兒,清平宮眾人都能瞧出,鈺靈的心情著實不錯,可越是這樣,眾人越是不敢大意,大氣都不喘一個,各個眉眼低垂,足底輕輕又井然有序地忙碌著自己的活。
潘垚收回心神,握緊手中的五明扇,以均勻的頻率扇著這比她人還高的大扇子,盡職的做一個鼓風機。
風拂過,吹動紗幔飄忽,清平宮這一處好似有仙樂陣陣一般。
內室里有流水的聲音,倏忽的,潘垚的目光一凝,視線落在了那將地上綴著紅纓的紫竹狼毫撿起的手上。
這是個年輕女子的手,纖細又白皙,手指細長。
唯一可惜的是,這手瘦削了些,不,不能說是瘦削了些,可以說是十分的瘦削。
幾乎是皮耷著骨頭,薄薄的覆蓋了一層,能見下頭有青筋和血管,薄薄又脆弱。指尖有些白,就連指甲蓋都透著白,只瞧手,便能瞧出了弱柳扶風的氣質。
順著手往上,瞧到的便是面上沒什麼表情的臉。
這是冬風。
小狐鬼的阿娘。
潘垚在小狐鬼的夢裡見到過。
只是和那時相比,她清瘦了幾分,面上的神情也少了。
與那時驚惶無措和絕望相比,她平靜了,也顯得麻木了,更像是伺奉在清平宮的其他人,大家收斂了自己的性子,如流水磨平了卵石。
與其說是人,更不如說是會動、會呼吸的擺件,依著鈺靈的心意做著她吩咐的事。
冬風撿起地上那一管筆,收在托盤之中,眉眼低垂,捧著托盤又退下了。
潘垚目送著她的背影。
……
才來清平宮時,瞧到冬風時,潘垚也心生意外。
一道做活的般若說了,小狐狸死後,冬風也是低沉了好一段的日子。
戲劇落幕,鈺靈不在意冬風,對於她是留在清平宮,亦或是離開七星宮,她全然無話。
猶如唱戲的陶偶,戲劇落幕時,排戲的主人家將陶偶往匣子一收,隨手擱置在一處,時光流淌而去,木匣子蒙塵,主人家的視線偶爾瞥過,分不出半分心神。
冬風於鈺靈而言,就是那匣子中的陶偶。
一齣戲唱完,自然得物色那唱新戲的,用舊陶偶,那是失了七星宮宮主千金的身份!
般若:「冬風不願意走。」
說起這事,這梳著垂鬟分肖髻的姑娘眼睛裡有水光閃了閃,似憐惜,似不忍……又似自傷。
細瞅,裡頭還有幾分對冬風決絕的不贊同,卻又不知說什麼的無奈。
「她是個無情、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的人,冬風她不願意離開七星宮……在宮門裡,我們活得像擺件,可出了宮門,我們連擺件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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