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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的命,除了畜生自己,誰又會在意?
葛老根拍了下趙大寶的肩膀,不忘拿過他手中的酒提子,將擱在一旁的紅布酒塞一塞,塞得牢牢,保住了自家一酒缸的黃酒不被糟蹋後,這才頗為真心地道。
「大寶啊,你回來得對,這仙家,不修也罷。」
趙大寶滿嘴的苦澀,想著自己曾見過的妙清道人,一身仙風道骨,這樣的人養出的閨女兒,能差到哪兒去?
他有心想再問上一句,是否其中又有什麼內情,想到害了謝仙長的有度真君,又啞然失聲了。
誰又何曾想過,如貴公子一樣的有度真君,親厚如兄的師兄,有朝一日竟會突然的發難,暗害了謝仙長。
他一介凡人,有幸入了山門,習得道法皮毛,已覺滿足,是想不明白,那些翻手雲覆手雨的人,他們心裡是作何想的。
「老哥哥這話說得對,這仙家,不修也罷。」趙大寶嘆了口氣,順著葛老根的力道起了身,落座喝葛老根最後舍的一碗黃酒。
一個米糰子,吃時軟糯甜口,不想入了腹肚,竟似內里包了火一般,灼得人肚疼身死,半人半狐成一狐鬼,伶仃一人飄在世間。
小狐鬼縮著肚子,想著瀕死之事,腹肚好似還殘留著那時的痛意和俱意,如影隨形。
潘垚覆手在它的腹肚處,小狐鬼只覺得一股暖洋洋的炁息慢慢湧來,就像它小時候貪耍地偷吃了阿娘買回來的一碗桂花釀。
甜滋滋的。
吃下肚卻暖呼呼,又讓人迷瞪瞪,像是夜晚時候泡在水裡一般,搖搖晃晃,抬眼便是漫天的星辰。
又美又醉人。
「姐姐,好舒服呀。」小狐鬼的尾巴甩了甩,親昵地挨著潘垚的手蹭了蹭,它都不疼,也不害怕了呢。
潘垚摸了摸它雪白的毛髮,瞅著它幽幽的狐狸眼,杏眼裡都是認真,商量道。
「小狐鬼,姐姐有一些想知道的事,能不能瞧瞧你的記憶……不疼的,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等夢醒了,那些可怕的、不好的噩夢也就忘記了,成不。」
「真的能忘記嗎?」小狐鬼微微直起身,它想記得阿爹阿娘,記得那些開心的日子,不想記得自己死時的痛,太痛太痛了。
潘垚點頭。
「好,姐姐你瞧吧。」小狐狸將腦袋輕輕朝潘垚碰去。
潘垚眼睛微垂,半闔雙眼,一縷神識入了小狐鬼毫不設防的鬼魂,如同平靜的水面落了個石子一樣,水波微微漾開,過往之事一幕幕掠過。
裡頭的人都長得格外的高,視線需得朝上。
這一刻,潘垚感受著小狐鬼曾經的視野。
……
時值冬日,搖山好似覆了一層白雪,只見雲霧繚繞,不知深處,罡風吹過山林,落了葉子的高樹枝丫舒展,偶爾積雪簌簌。
一團似白雪的小動物在雪地上跑過。
它很快活,也很頑皮,時不時扒拉扒拉雪,兩條後肢蹬一蹬,瞅著白雪潔白如冰晶,蓬鬆似糕點,黑黢黢的狐狸眼裡有饞意一閃而過。
尖尖嘴往雪地里一插,咬了幾口雪,再抬頭,黑黑的小鼻尖凍得冰涼涼。
甩甩腦袋,有白雪被甩出。
「小狐——」
「小狐——」
有女子著急的呼喚聲傳來,小狐狸眼睛一亮,瞅著來人快活地喊了一聲阿娘。
四肢齊奔,在跑到女子面前時,它一個飛撲,再落地時,不再是尖嘴的白狐狸模樣,而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模樣。
只見膚白勝雪,穿一身白色長裳,長裳的邊緣處有毛茸茸的絨條,順滑又柔軟,是天底下最好的狐狸毛。
「阿娘!」小男孩抱住來人的腿,仰著脖子瞧人,狐狸眼微微一眯,藏在發間的兩個毛耳朵跟著動了動,一派的嬌憨可人。
「你來接我呀,是喊我吃飯嗎?今兒吃啥,小狐想吃燈芯糕,白白的,像雪。」
才說完這話,它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顯然,這是方才吃雪涼著了。
往常時候,婦人都會絮叨幾句,還會捏捏小狐尖尖的耳朵,動作不重,與其說數落,不如說是母子間親昵的小遊戲。
這會兒,她面上卻沒了往日的輕鬆,帶幾分焦灼,還有幾分不明的不安。
「小狐,小姐來了,一會兒你見著小姐了,別胡鬧,要乖巧要聽話,知道了嗎?」
小狐乖巧地應了一聲,聲音細細又稚嫩,「小狐一直很乖的,阿娘放心。」
婦人牽著小狐往前走,身影一高一低,雪地里有其他小動物從乾枯的樹洞裡跑出,站在光禿禿的樹幹上,呼吸日間這冰冷卻又新鮮的空氣。
冬日少食,小動物都掉了幾層膘,下巴尖尖,毛髮里的皮肉耷拉著骨頭。
小狐昂了昂尤有些奶膘的下巴,有稚童得意的笑,天真沒有壞心,卻有幾分討人嫌。
它可是有阿爹阿娘養著的小狐狸,不要自個兒去討食呢。
「小松鼠,明兒咱們一起玩呀,我叫阿娘買燈芯糕,我請你吃糕點。」
小松鼠吱吱叫了兩聲,不是太買帳,尾巴一甩,鑽進了樹洞之中,大尾巴卻漏了一截在外頭。
小狐不介意,拉著自家阿娘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宮門方向走去。
白雪覆蓋了深山,到處都一片冰晶,就連石頭好似都被凍得更加硬實了,往日的流水潺潺聲音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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