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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垚。」一聲細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阿茶姐姐,你醒啦。」聽到聲音,潘垚回頭看去,語氣輕快。
玉鏡府君正和秦將軍告別。
「將軍慢行。」
「予安兄留步。」秦牧跨坐在大馬上,拉動韁繩。
只見馬兒昂了昂頭,正要抬步朝西南方向奔襲去,那是九幽地界的入口所在。
何為九幽?
天有九重天,謂之九霄,地也有九重地,謂之九幽,九為極數。九幽,也就是地里的最深處,那兒是幽都,不見天日的亡者之地。
許風和被勾魂索拖拽在後頭,雙手被束縛,進入九幽地界時,他的靈魂還得受一陣罡風的痛楚。
秦牧的手朝腰間的裝鬼布袋摸去,盔甲下,他的眉頭皺了皺,認真地想著。
好歹是同僚一場,要不要捎帶一程?
到底是千年的鬼仙,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諸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聽到這一聲細柔的聲音喚潘垚,鬼使神差的,高馬坐上,心口氤氳一抹紅的刀鬼將軍持著長槍的動作一頓。
他順著聲音,轉頭朝那株觀音白看去。
這一看,一身鎧甲的將軍僵在了高馬之上。
「……阿音。」盔甲遮住了刀鬼大半張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盔甲下,那失了血色的唇微微翕動,茫然又失神地喚了一聲。
聲音很輕,冬風獵獵吹來,潘垚正歡喜著山茶花鬼的清醒,沒有聽到。
花鬼溫溫柔柔,任由小姑娘拉著手,低頭笑時,雖然半邊臉還是可怖的木頭色,只是姿容清麗,身姿曼妙,無端的,人們只注意那半邊的花顏月貌之色。
不見可怕,倒讓人心生憐惜。
山茶花鬼,它也沒有聽到高馬上紅纓將軍沖自己喊的一聲阿音。
倒是等在一旁的玉鏡府君聽到了。
他看了一眼高馬上的盔甲將軍,又看了一眼那株觀音白。
無數的氣機紛沓而過,畫面如碎片一般的掠過。
,兩小無猜,一個拎著樹枝跨坐在上,扮著騎高馬的將軍,口中喝著「駕駕」,衝鋒往前,威風凜凜。
另一個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手邊擱一竹編籃子,裡頭是一朵朵盛開的山茶花。
相視時,男娃娃女娃娃都甜甜一笑,無憂無慮,稚子可愛。
「阿牧,我賣了這些花後,給你買高馬呀,讓你當大將軍!」
「想什麼呢!就你這三瓜兩棗的,你留著自己買糖吧……嘿嘿,等我當上大將軍了,自然有馬,好多好多的馬,我想騎哪一匹就騎哪一匹!」
「噢——」修剪著花枝的小姑娘喪氣地垂下腦袋,拖長了聲音,「銅板不夠買啊——」
她的失望如此明顯,就連一旁籃子裡的山茶花,好似都失了精神。
腰間別著木頭面具的小子想了想,丟了騎得歡快的樹枝大馬,骨碌一下,動作利索地爬上了大石頭。
他將小姑娘牽了下來。
「別不高興了,走,我們盪鞦韆去。」
說是我們,只有簪著山茶花的小姑娘坐在鞦韆上,腰間別著木頭面具的小子在後頭推著,長長的鞦韆高高盪起,越盪越高,只聽笑聲陣陣,似要飛出湖安這一處的小鎮子,去更廣闊的天地。
再後來……
兩人長大了,媒婆上門,說定了親事,天下亂了,青壯被拉著去了軍營,戴木頭面具的小子戴上了盔甲,去了更廣闊的地方,奮勇殺敵,保家衛國。
湖安小鎮,山茶一年一年花開,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村子口卻等不到遠歸的人。
因為,那一年冬天,長槍從背後刺破了盔甲,貫穿而過,將軍胸口破了個大洞。
鮮紅的血氤氳了白色的裡衣,殘陽黃塵,戰後的戰場屍橫遍野,面帶盔甲的將軍被刺扎在地,目光不舍地看向東邊,失了光亮,遲遲不肯閉眼。
那是故鄉的方向,那兒,有人還在等著他。
不瞑目,不跪地,斜陽落下最後一道紅,寒風起,遠處有黃塵漫來。
日與夜交替,陰陽交疊,正是黃昏逢魔時刻。
不甘與血煞相匯,再睜眼,紅纓鎧甲的將軍已是刀鬼……
斷去的紅線痴痴纏纏,因為刀鬼的不鬆手,它一點點爬上了那覆了面的盔甲,最後蜿蜒成花枝纏纏,似記憶中鞦韆旁的那株山茶花樹。
……
氣機紛沓而去,只是一瞬,前塵往事浮掠而過。
玉鏡府君收回了目光,心中微嘆。
雪愈下愈大,覆蓋了積翠的觀音白,也在冰冷的紅纓鎧甲上覆了一層白,高馬上,秦牧伸出了手,讓那白雪落了淺淺一層在手上。
就這樣看著白雪,目光遠處是山茶花鬼,他久久不曾動。
「我沒事,潘垚你也沒事,真是太好了。」被潘垚拉著搖了搖手,阿茶也活潑了,它抿唇笑了笑,跟著晃了晃潘垚的手。
似是注意到一道目光,阿茶側頭看去,正好撞進了高馬上盔甲將軍在看雪的目光。
莫名的,它心頭有一道酸酸瑟瑟,似是刻進了靈魂深處。
白雪落在長長又披散的發上,染上了霜白之色,就連睫羽上都有些許的冰晶,像眼淚凝聚。
與君未共白頭,傾雪之下,亦如已是人間共白頭。
「駕!」紅纓將軍一拉韁繩,快馬疾馳,一人一馬的身影朝西南方向奔襲而去,在他身後,勾魂鏈鎖著的許風和被拖拽著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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