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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坍塌。
徐衍大張著手,魂靈從那老邁的身體中鑽出,臃腫,帶著腥臭,那是數百上千年積累而下的貪嗔痴,它們漾著可怖的黑,濃稠黏膩。
和一般魂靈不一樣,徐衍的魂靈就像徐蒔樹在白鷺灣老家時穿的秋褲一樣,短了破了,縫一縫補一補,便又能再用。
左右是穿在裡頭,無人能瞧見。
這魂靈也是這樣。
這時,徐蒔樹就在這魂靈上瞧到了好幾張臉。
每一張,它們都像畫作上縹緲仙路中藏的臉一樣……有著和自己相似的五官,或老或少,或痛苦閉眼,或不甘憤懣,或平靜接受。
徐蒔樹搖頭,眼裡都是驚恐。
不,他是他,他是白鷺灣的徐蒔樹,不是太爺爺徐衍!
……
沒了魂靈,老邁的軀殼好像失去了支撐,重重砸在地上,魂靈拖著臃腫的腳步,朝徐蒔樹走來,像一攤爛泥,又像一攤水,它們牢牢地將徐蒔樹包裹,如跗骨之蛆。
「啊,啊,啊……痛啊!」徐蒔樹臉上的皮膚好像要綻開。
他難以自抑地仰起了頭,四肢撐平,痛苦地咬著牙,那破碎的吼叫聲,就好像是從靈魂深處喊出一般。
「放鬆一些,別抵抗,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說了,我們同出一源。」
徐衍的聲音又在這空曠的別墅里響起,一如以往每一次為徐蒔樹解惑時候的溫和,甚至還帶著笑意,愉悅的笑意。
一陣風漾過,冰冷的燭光搖曳。
魂靈如黑霧,它們將徐蒔樹包裹。
徐蒔樹的命宮大開,黑與白相互纏繞……最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辨不開,渾然一體。
……
「吱呀」一聲,木門被人從內里打開。
徐常德連忙抬頭。
他看著這如從水裡撈出的少年,視線餘光一瞥,就見徐衍的身體倒在地上,裡頭的殘燭還漾著冷光。
共魂成功了?
老爺?
蒔樹少爺?
徐常德張嘴,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喊哪一個。
最後,徐常德眉眼垂了垂,依著奴僕契,叫了一聲最為穩妥的稱呼。
「主人。」
徐蒔樹皺了下眉,回頭看這堂屋。
只見燭火幽幽,隨著大門打開,陽光迫不及待的宣洩而進,光線中有浮塵點點,在那副仙人畫作前,徐衍老邁的身軀躺在地上。
他閉著眼,嘴角該掛著之前的那道笑意。
徐蒔樹捏著拳頭,無數的過往和執著在腦海中浮沉,這些記憶湧來,他就像是一個瓶子裝了過多的水,撐得瓶身都有了裂痕。
徐蒔樹扶住頭,頭疼難忍。
「徐叔,我不喜歡這裡,你給我換一處位置。」
一聲徐叔,徐常德聽了愣在那兒。
徐蒔樹放下手,黑黢黢的目光注視而來,「徐叔?」
「好的,我這就為主人準備。」徐常德心神一凜,躬身應下。
……
別墅這一處的狼藉交給了徐常德收拾,接著,還有一堆事要忙,訃告,徐衍的葬禮,徐家財產的分割……
雖然是匆忙下決定共魂,徐衍卻早已經立好遺囑。
他所有的一切,財產,生意,都給和他最為相像的重孫子,徐蒔樹。
偌大的家產給了徐蒔樹這樣的少年,徐衍其他子女只得了些許家產,雖然吃喝不愁,但見過金山銀山,又怎麼能忍受自己只得那些許金沙。
就像古時少帝登位,四面有成年的藩王虎視眈眈,徐家的亂子,也許還要鬧上一段日子。
……
新別墅也是在太平山山腳,和舊宅相比,更靠近太平山一些。
時值夏日,徐蒔樹在泳池中游泳,雖然是少年姿態,卻隱隱有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姿態。
只見他長手長腳,面容清俊,只幾日時間,皮膚便曬得有些發黑,小腿皮膚緊實,皮肉光滑,上頭無一分的瑕疵。
徐常德伺候在一邊,目光落在徐蒔樹身上,仍然有些不解。
這到底是老爺,還是蒔樹少爺?
想了好一會兒,徐常德沒有想明白。
突然,他想起了那漫長的歲月,輕輕嘆了口氣。
罷罷,不論是徐衍,還是徐蒔樹,總歸都是同一個人,那便是他的主人,有度真人。
過往的往事告訴他,不論是善魂的情感占了主導,抑或是那舊魂,最終,他們都會走上同一條路。
臨近年邁,恐懼死亡,不甘數世籌謀成空,甘願忍受剖魂之痛,剜出那還乾淨的一點魂,重入輪迴,重塑軀殼,繼續追尋那長生之路。
徐衍,曾經也是善魂的轉生啊。
……
有時候,他們看著自己,還露出嫉恨的表情,徐常德知道,這是嫉妒他龜族的壽命悠長。
可是,妖族修行不易,人族得天地造化,鍾靈毓秀,出生十月便能言,接著進學曉事,這是妖族所沒有的。
徐衍只見自己壽命悠長,卻不見,他有多少同類在蒙昧中結束一生?
只能作為桌上的盤中餐。
徐常德嘆氣。
人吶,總是既要,又要,貪心吶。
……
徐衍一死,諸多家產生意交付少年徐蒔樹手中,徐家人不服氣,公司里,眾人也是人心浮動,又因為有阿飛幾人的證詞,證明走私一案和徐氏有莫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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