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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水鶩人有些驚訝於他的敏銳,低低嘆了一聲,「是啊,所以我的測試並不是攀登富士山。」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大聲點!」

  從白水鶩人現在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的只有溶洞上方刺眼的陽光,以及一個隱約的黑影。他的耳邊充斥著溶洞深處水流潺潺流動的聲音,甚至是更深處岩漿滾動的聲音,當然,後者只是他的錯覺,這座山麓里即便還有活躍的岩漿,也絕對在極深的地殼之下。

  只是在這一刻,白水鶩人真的有一種錯覺,他真的處在絕境之中,而他的同伴除了在上方徒勞地喊著他的名字,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體力告竭、絕望地死去——就像他祖父的妹妹,白水麗子那樣。

  白水鶩人心臟憮然收緊,那種空氣幾乎要被從肺部里生生擠壓出來的死亡的壓迫感,讓他一瞬間失去了自己的呼吸。他仿佛正處在海拔五千米的雪峰之上,掉落在十幾米深的冰縫之中,除了狹窄的縫隙可以窺見頭頂的一絲天空之外,等待他的就只有寒冷與死亡。

  【鶩人。你的訓練還不足夠。你並沒有克服對雪山的恐懼。】

  【爺爺,您在開玩笑嗎?我沒有恐懼。】

  【那麼,你能接受死亡嗎?接受自己的死亡,接受親人的死亡,你能做到嗎,鶩人。】

  白水鶩人曾經以為自己能做到,在他送走安享晚年的祖父後的一段時間裡,他以為自己是不畏懼死亡的。可直到父母遭遇車禍雙雙過世的噩耗突然降臨,他才突然發現,其實自己一點都不了解死亡。

  它不是那麼溫柔的事物,它不會計算好了時間,等你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姍姍而來,它會選擇最惡劣,你最無防備的時機來臨,一舉擊潰你的心理防線!

  死亡,是能奪走你所摯愛的人生命的東西。那一刻,白水鶩人才意識到了這一點,同時意識到,自己之前對於登山的毫不畏懼,其實是一種無知。

  真正了解山的人,同樣了解山可能帶給他們的危險,而不是自以為危險決定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真正勇敢的人,是能在危險降臨的時刻,做好保護自己和同伴準備的人!

  可白水鶩人,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的登山技術的確優秀,優秀到讓他至今都沒有遇到過足以威脅生命的登山事故,可是同樣的,他的心理防線也十分薄弱,一旦遇上危險,可能就無法自救。

  「既強大又脆弱。」在父母去世後,照顧白水鶩人的老師曾這麼感嘆,「鶩人你現在,還沒有鍛鍊出真正能夠去攀登高峰的心呢。登山最需要的不是技術,而是一顆堅毅的心啊。」

  那時的白水鶩人無法反駁。

  「不過這是你們這些天之驕子都會遇到的問題。我記得我有一位中國的朋友,他認識的一個年輕人也和你有同樣的問題。不過,他比你更嚴重。他看似已經克服了恐懼,其實是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這樣的人登山,才是最危險的。」

  白水鶩人有些羨慕老師口中的那個人,能夠心無旁騖,不在乎一切地攀登高峰。

  老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理,又告誡道:「白水,你的性命是你父母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遺物,可不能像那個孩子一樣做那麼危險的事。」

  「我知道了,老師。」

  我真的不知道啊,老師。怎麼做才能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才能在吞噬了親人的山峰里,坦然面對高山的危險?

  「喂,白水鶩人!喂!」

  上面聒噪的聲音,將白水鶩人從回憶中喚醒。他耳邊的所有聲音一下子都消退,只留下風聲淡淡迴蕩,想起自己這次考核的目標,以及被賦予的任務,白水鶩人再次開口。

  「何君,有親人在山峰上過世嗎?」

  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何棠江那邊沒有聽清,遲遲沒有回音。

  白水鶩人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有。我的一位從未謀面的親人,永遠地留在了雪山之上。或許你聽過那座山的名字,那是你們中國的山峰——博格達峰。」

  何棠江張了張嘴,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在白水鶩人突兀地問上一個問題的時候,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現在聽到博格達峰的名字,更是錯愕。那不是他原本計劃在今年暑假攀登的山峰嗎?

  白水鶩人的親人,在那座山峰上去世了?

  「那是我祖父的親生妹妹,在上個世紀跟隨日本登山隊去攀登博格達峰,然而在下撤的過程中,她不幸滑進了冰縫。」白水鶩人聲音平淡,聽不出他的感情,「聽說,她摔下去的時候還是意識清醒的,但是同組的其他人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能將她救上來的方法,只能先行撤退。」

  何棠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在從爺爺那聽到這件事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那些隊員撤退的時候,她還是有意識的,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拋下,被一個人留在雪山之上。那是什麼感受?」

  白水鶩人抬頭看向頭頂刺眼的日光。

  「何君,如果是你,你會選擇留在那裡救她嗎?」

  是浪費時間陪伴一個早晚會喪命的人,還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拋下同伴撤走。在高山之上,幾乎每一個遇險的登山團隊都會遇到類似的抉擇。

  選擇留下,可能會和同伴一起送命,選擇見死不救,接下來的一生可能都無法坦然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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