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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啊, 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一定是想要她兒子幫忙了, 女人得意洋洋地想。

  黃振國的態度很謙卑, 他打開了酒, 和楊和在飯桌上攀談過去,他說:「楊老師,我真佩服您,您給我的童年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楊和被他吹捧得哈哈大笑,開始和黃振國講人生大道理,又說最近國際大事多,拍著桌子指指點點。

  黃振國笑眯眯夾著菜,說:「楊老師,我這一場病也發現了,人總是要死的,趁活著的時候別留遺憾,要不然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他該不會要自己的兒子幫忙介紹女人吧,楊和的老婆兀自想著,她說:「嗨,能有啥遺憾,人一輩子不就這樣嗎?大家就將就將就過了,誰不受點氣?」

  她說著,又繼續感嘆:「你肯定都不記得了,當初你楊老師還被人冤枉過呢,幸好警察同志明察秋毫,說那小蹄子一家就是胡說八道,根本就沒有他犯事的證據,才還了他清白。」

  「是啊。」楊和也感嘆,他臉色酡紅,拍著桌子喊:「這麼多年了,我就感謝你師母,如果沒有她一直扶著我,就沒有我的今天!」

  黃振國冷漠地看著這對夫妻,舉起酒杯,「說得好,來,我敬您一杯。」

  那一刻他想,什麼惡人有惡報,全都是假的。明明惡人過得那麼舒服,在他做了惡事後,他依然能擁有相濡以沫的老伴,擁有人人稱讚的兒子,甚至馬上就要擁有美滿祥和的晚年。

  姚嬌現在在哪呢?

  他永遠被困在了那個下午,但他希望姚嬌能走出來。

  最好要忘記,忘得一乾二淨,一輩子都不要想起來。

  他笑起來,看著楊和的眼睛,張開了雙臂,「楊老師,再見。」

  楊和用力抱住了他,他的手緩緩放下,與此同時,他袖中水果刀猛然探出,刺進了他的後脖頸。

  楊和連最後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一點,血從他的脖子後緩慢地滲出來,他的瞳孔漸漸散大,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聽到黃振國平靜的聲音。

  「你該下地獄了。」

  黃振國笑容滿面地站在原地,鬆開手,楊和就在他面前直直倒了下去。

  男人的身軀砸在上,砸翻了旁邊上好的黃梨木桌,擺在水晶盤裡的水果噼噼啪啪落下來,無數葡萄像彈珠般彈著地板,血在他身下迅速匯集成了一灘。

  原來殺死一個人可以這麼快,一條生命的消失會如此輕鬆。

  黃振國握著刀,猩紅的血珠順著刀沿滾滾而下,他卻沒有半點害怕,他甚至在想,早知道這麼輕鬆,他就早點這麼幹了。

  他回過頭,看著那個靠在桌邊的女人。女人瑟縮著,抖著嘴唇想喊什麼,但她已經被嚇到失語,什麼也喊不出來。

  「嬌嬌的事,你不是一直說,沒有證據,不能定罪嗎?」

  「現在我站在這裡,我就是證據,我給他定罪。」

  女人抱著她死去的丈夫跪坐在地上,就像四十年前的那個傍晚,小小的姚嬌抱著小小的胡盼春,哭得一塌糊塗。

  黃振國提著他的水果刀,緩步走向了旁邊的女人,女人拼命搖著頭,她想喊不要,但黃振國的刀已經逼近,上面是她丈夫的血,淋淋漓漓地落在她身上。

  意料之外地,黃振國的刀越過了這個絕望的女人,他只是提著刀,就像提著一支筆,在她身後的白牆面上,就著鮮血寫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他太累了,這幾乎已經耗光了他的全部力氣,但他還是堅持寫著,他的眼神從未如此堅定而銳利,甚至在燈下發著亮光。

  「鍋爐二廠幼兒園教師楊和於1980年猥-褻學生姚嬌,姚嬌沒有勾-引,我親眼目睹,可為該證詞負責。」

  他將刀在牆面上狠狠一划,留下一道鮮血淋漓的痕跡,接著,在後面鄭重地簽下了他的名字。

  「——證人:黃振國」

  他再沒有一點多的力氣,劇烈喘息著倒在地上,餘光見到楊和的妻子爬過來,女人的臉上全是血,她用全身力氣奪過了黃振國手裡的刀,每一道皺紋里都是狼狽的淚水。

  她就這樣,將一把刀狠狠插進了他的胸口。

  黃振國卻笑起來,他的目光晶亮,就像一個五歲的孩子。他以驚人的速度拔出胸口的刀,血花從他胸口噴薄而出,濺在地板和桌子上,他用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將刀插進了楊和妻子的後背。

  他瘋了嗎?

  他瘋了,他早該瘋了,這個世界都瘋了。

  一切都結束了。

  黃振國早立好了遺囑,他的骨灰被灑進了海里,父母被已在大城市定居的姐姐接走,就此離開了小城。

  一場綿延了三十年的鬧劇,就在這場震驚全城的慘案里徹底告終。就此,再無人記得鍋爐二廠幼兒園的那個下午。

  他們都會知道,但他們不會記得。

  包括姚嬌。

  姚嬌就站在他面前,她的眼睛總是那麼烏黑晶亮,笑起來像塊軟軟的糖。

  但她已經不是姚嬌了,她是姚盼春,滄海大學副校長姚盼春。

  「振國。」她怔怔叫了一聲。

  這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會把幼兒園的玩伴記在心裡,如果沒有這樣刻骨銘心的記憶,黃振國也不會。

  楊和像條狗一樣縮在地上,姚盼春平靜地俯視著他,二人看著就像同齡人,唯有胡盼春依然是個孩子,她再沒有長大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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