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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聽天由命吧,他想。
燕夫人看著非常面善,毫不猶豫地出了給他爹爹治病的銀子,只要能將他爹爹救回來……就算真的讓他給燕少爺陪葬他也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只憑著燕夫人願意出手救他爹爹的這份恩情,他也一定會全心全意地照顧燕三少爺的。
余漁長出一口氣,緊攥的拳頭鬆開,慌亂的心終於慢慢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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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家不是什麼講究排場和面子的人家,這位三少主君娶得也是風風光光挑不出一點錯處,余家一路逃難過來,僅有的那點銀子早在路上花了個乾乾淨淨,甚至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隻能在山腳的破廟定居。燕夫人知道此事後私下在鎮上買了處宅子贈予了余漁,這才讓余阿爹和他有了個能居住的地方,迎親的隊伍總不可能到廟裡去接人。
這事是瞞不住的,房子並不算大,但離燕家卻不是很遠,光是這套鎮裡的房子就已經讓不少人眼紅了,余漁那幾日出門時沒少聽見其他人碎嘴議論。
但他才不在乎這些,類似的話他從小聽到大早就習慣了,要不是怕在燕夫人那裡留下個不好的印象……他能回罵的比那些人更難聽。
接親的隊伍敲敲打打地出了大門,余漁腦中各種紛雜念頭交織環繞,他感覺自己仿佛被從中劈開一分為二,一半聽著有著刺耳的敲鑼打鼓喧囂吵鬧,另一半則安安靜靜地像是隔了一層紗蒙了一片霧,飄飄渺渺極不真實似做夢一般。
迎娶哥兒的流程遠沒有女子複雜,余漁又天生聰慧認真好學,那些禮節和他講了一遍他便已經認認真真地記在了心底。燕家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都對他頗有好感,這位還沒過門的三少君儼然已經給不少人留下了個好印象。
「燕徊。」他在心裡反覆重複著這個名字。
這場喜事的另一個主角、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夫君,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並沒有出現。
外界傳聞說燕三少爺身子不好了,卻沒人清楚到底有多麼不好,如今看余漁一人孤零零地和只公雞拜堂的樣子……眾人瞭然,怕是已經連床榻都下不來了。
這燕三少爺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投胎到了這樣大富大貴的家庭當中。卻偏偏有了這麼幅虛弱的身體,坐擁萬貫家財也只能在旁空看著,只能靠著各種各樣的補藥吊過一天又一天。
他的身子在尋常百姓家怕是活不到足月,也就燕家有這個閒錢願意治了,但這樣和活死人一般日復一日地在病榻上躺著……真的是件好事嗎?
看看燕家其他少爺,跑馬踏春遊湖賞景,那才叫一個恣意呢。
禮節很快結束,礙於燕家的特殊情況也用不上他留下招待客人,至於那些常規的鬧洞房等流程更是想都不用想。余漁被兩個小廝引著朝著內院走去,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燕家究竟富到了什麼程度,僅從前院走到內院他就耗費了近兩個鐘頭,這還只是剛剛進入內院的範圍而已。
「三少主君,您受累了,平日都是有小轎的,今天事多人多這才沒能安排。」小廝對他十分客氣。
余漁連忙擺手:「沒事。」
他根本無法將自己放在三少君的位置上,他甚至覺得自己比這些小廝更像是小廝,余漁是做慣了粗活的人,以前為了節約一個銅板走上幾時辰的山路是常有的事,又怎麼會因為這幾步路就心生不滿?
只是每朝著那個方向走上一步,他心頭的擔憂恐懼就止不住地加重幾分。
「三少爺喜靜,這邊人雜喧鬧,所以平日都在後山頭上靜養,離主宅稍遠了一些。」小廝解釋道。
余漁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跨過多少扇大門了,每一步路都鋪滿了青色的磚石,他走了這麼久仍看不到盡頭,眼前只剩下了一塊一塊的嚴絲合縫的長磚。
「到了。」直到小廝突然出聲,他才重新抬起了頭。
眼前的是座格外精緻秀氣的小院,比起一路走來經過的其他院子……這間小院看起來似乎要更清冷上一些,兩個小廝恭恭敬敬地在院門前停下了腳步:「這就是三少爺的院子了,主君請吧。」
余漁不解:「你們不跟進來嗎?」
小廝搖頭:「屋裡有人照顧三少爺的起居,三少爺不喜歡我們進入他的地方,平日大家都是在院外守著,有事他會搖響屋內的鈴鐺。」
他們燕府的這位少爺性子格外孤僻詭異,對地盤有著極強的領地意識,別說是他的臥房了,就算是這間院子他們輕易都不能進入,否則三少爺定會大發一場脾氣。
發發脾氣倒也無妨,但燕徊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稍稍動怒可能就會鬧出點事情,一旦他身子出了問題勢必會鬧到老爺夫人那裡,多小的事都變成大事了。
「您就進吧。」小廝最終道。
余漁緊張地看了他一眼,聞言不由得深吸一口氣——伸頭一刀縮頭又是一刀,早晚都是要挨上這一下的。
他終於踏入了這間院子。
小院空空蕩蕩的,輕薄的一扇院門仿佛隔絕了所有的聲響,四下靜謐沒有一點聲音。院裡一個人都沒有,余漁曾去過一次燕夫人的院子,裡面光是候著的小廝丫鬟就足足有十幾個,相比起來這里著實是太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