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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洪流就像命運的洗衣機,滾滾甩甩,洗淨了他身上的前塵往事,把他丟到了三千年後的絕望之地,一顆用來堆垃圾的星球。

  公元5025年。

  他被老人收養,然後老人死了。

  老人有個瞎子養女,他和瞎子女孩掙扎著活下去。

  幾年之後,他死在垃圾星上,然後被深深埋葬。

  化學物質污染的放射性垃圾掩蓋了他的身軀,腫脹殘破的手指爬了冰涼的小蟲。

  第二段人生。

  公元6022年。

  他死過,他又活了;感謝放射性垃圾,讓他的身軀不腐。

  死後千年,在垃圾星的大地震中,他被一支人類起義的小軍隊救起,植入了「生命」。

  說是生命,不過用科技手段恢復身體的運轉罷了。

  他靠腦後的一枚晶片維持自己的意識。

  這條命是有代價的,他成了人類起義軍的死士。

  他腦後的晶片在特定時刻,將引爆自己的頭顱。

  彼時,人類起義軍和主腦的鬥爭正是最膠著的階段,人類死士的身上承載著全人類的希望,

  他活著就是為了去死;他生的意義在於死的價值。

  他們說,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可他還是怕死。

  於是他再一次看到了可怖的時光的洪流。

  這一次,他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然後……他被困在時空的洪流中,無窮無盡地飄蕩。

  大概過了多久?幾千年?還是幾萬年?

  時空的洪流中,他被挾裹其中,那最核心的地方,反而是停滯的。

  時間的盡頭是凝滯。

  直到一雙漆黑的眼睛出現。

  「走出去!」她說。

  是「她」。

  江韻在夢中冷眼旁觀著一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執著地認定那一道數據,或者是精神,或者是其他什麼生命形態——總歸是沒有肉體的——是「她」。

  那雙漆黑的眼睛,也只是他的臆想。

  大概是因為,他曾經狂熱地崇拜過歷史上某個偉大的領袖。

  在人類起義軍裡面做死士的時候,長官經常給他講這位偉大領袖為了子民犧牲自己生命的光輝事跡。

  偉大領袖的照片掛在最高禮堂的正中央。

  是她!

  江韻在第一時間就認出,這個死於一千年前的偉大領袖,就是當年的瞎子女童。

  她的眼睛治好了,漆黑的,跳躍著火光。

  那個為了子民犧牲自己的偉大領袖,成了他的精神寄託。

  也可能他心中懷著某種隱秘的期待:既然他能遇到時光的眷顧,逃離死亡的命運,那麼或許她也可以。

  就這樣,江韻被「她」從時空的洪流中拽住,隨著某場驚天動地的爆炸,時空的洪流破了個大洞,他一下子被擠出來,狠狠跌在地上。

  他重回童年,小手小腳,變成了四歲。

  第二個四歲,第三段人生。

  公元2008年。

  江韻回到了古代地球。

  奇的是,剛剛好回到他被綁架的那個時候。

  巨大的爆炸削掉半座山,劫匪無一存活。

  他被爺爺找回,重新回到了他原本人生的既定軌道,作為江家的繼承人,一帆風順地長大。

  可他並不是真正的四歲。

  他知道,這場爆炸的契機,讓他從時空亂流中逃出,那麼「她」也一樣。

  江韻在自己的夢中注視著自己。

  他在找她。

  為什麼?江韻問自己的夢。

  為什麼要找「她」?

  因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夢說。

  夢問:你愛「她」?

  江韻沉默了。

  他已經愛上了一個人。

  這個人,和「她」,或許有關係,或許沒關係。

  但是這種關係不重要。

  因為他愛的是那個人本身,不是「她」,也不因為「她」。

  夢很生氣:你曾經說過,『她』是你生命中的月光。

  江韻垂下頭,看著這個夢境。

  「她」永遠是我生命中的月光。江韻說。

  可是,這不是愛。

  他曾經以為,愛是發生在崇拜,感激,或者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共同命運中。

  但其實……

  愛只是人類的本能。

  一個人,只要能呼吸,有生命,就能愛。

  愛原本什麼都不需要。

  就在這一瞬間,夢境一片片坍塌了,五彩斑斕的顏色扭結在一起,最後絞成永恆的黑。江韻注視著自己跌落其中,被黑湮沒。

  他猛地睜開眼睛。

  江韻醒了。

  他還在酒店裡,時間是凌晨三點二十三分。他滿臉都是冷汗,臉色蒼白,腦後裝著死士晶片的位置隱隱作痛。

  酒店的房間裡一片寂靜,黑夜似乎吞噬了所有的聲音。

  江韻艱難地撐起半個身子,寬大的黑色T恤中,黑色的項繩滑出,連帶著墜出一個小小的圓球。

  他摸了摸脖子上懸掛的小小圓球,心中安定。

  然後伸出手去,輕車駕熟地摸出兩顆白色的細長藥粒,就著冷水,吞入腹中。

  ……

  受邀參加船王壽宴的賓客,都被船王家族妥帖地安排住宿。

  船王親自下帖邀請的貴賓,共計十三人,則受邀入住船王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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