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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照片,沒有生辰。
僅僅只有一個名字,和一朵風吹雨打下變得發白發舊的蝴蝶結。
書映風拿出原本插在兜里的手,挺直背脊, 表情嚴肅起來。未幾,沉默視線緩緩挪到碑前的懷玥身上, 他想他終於知道她究竟是什麼身份。
本來就隱約往這方面猜想過,現在終於被印證,書映風心中總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好似心臟被人捏住,卻又在見到她的一瞬被釋放,時時刻刻因她而震撼詫異。
換句話來說,是枯燥無味像一灘死水的生活,在這樣波瀾壯闊的她面前死灰復燃了。
用波瀾壯闊形容一個人很怪異,只是書映風實在找不到更匹配的詞。
她的確像一片汪洋大海,聲勢浩大地在平靜中掀起狂風巨浪,勾勒出波瀾壯闊的氣勢。
這段短暫相識的時間裡,更多時候他都是從社會新聞或者路忠口中發現懷南如何如何,旁人所見披著假身份的她是花心浪蕩,也有人稱她是違法秩序的罪犯,可誰都不知道她其實是個鐵血錚錚的軍人,為了一樁案子無畏前行,哪怕成為渣男或通緝犯,哪怕自己的名字永遠不能被得知,她仍然義無反顧。
他一直沒說話,就這樣默默凝視著眼前這道略顯孤寂的背影。
書映風忽然記起來,剛進入陵園時廣場中央一塊偌大的大理石石碑,上面寫著這樣一行字——【忠骨埋青山,英名留萬骨。英勇獻身,光耀人間。】
他從沒來過威爾市的烈士陵園,儘管這裡埋著近代無數英雌英雄,這種地方也從來不是遊客選擇之地,說什麼光耀人間,其實他們孤孤單單無聲佇立在這裡,能記得他們的永遠只有戰友,而無數個無人悼念的日夜裡,他們永遠寂寥。
書映風心臟仿佛被針刺中,莫名有些酸澀。
很想問一句徐可是誰,他動了動唇,最終還是選擇不問。
無盡的沉默綿延里,不知過去多久,他終於聽到懷玥平靜而冷淡的聲音響起。
「我進部隊時就認識她了,她是個很皮實也不怕疼的姑娘,摔在泥里我要喘一口氣,她半口氣就能,進行攀爬訓練從三層樓高的地摔下來斷了腿,眼淚都不會掉一顆。後來新兵訓練完成,她分到了其它部隊,我們就沒見過。」
「再次相見是我二十一歲的時候,那時她已經成為了一個非常出色的狙擊手,出色到儘管突擊兵考試差強人意,旅長依舊破例錄取她進隊。我們又成了隊友,還是上下鋪。」
書映風安靜傾聽,她的話明明已經輕輕消散,卻像塊石頭一樣壓在人心上。
僅隻言片語,就不難想像徐可是一個怎樣優秀拔尖的人才。然而這樣的人,一抔黃土,一塊石碑,幾個冷冰冰的字便決定了結局。
猶豫著,書映風慢步上前,側眼看向她,還是問了一個問題:「那她是怎麼犧牲的?」
書映風不笨,碑文上顯示徐可於2021年12月3號犧牲,今天並不是忌日,況且鶴山事才結束,她迫不及待過來肯定有原因。
「是因為鶴山那幾個外籍嗎?」
懷玥對他的敏銳感到意外,側頭抬眼,意外撞上他頗為嚴肅又惋惜的視線。
怔了怔,她彎起唇角。
「她犧牲之後,我發誓一定會幫她報仇。那時候我以為這一天或許是在我退役之後,或許是某次執行任務碰上,沒想到的是,這一天來得有點猝不及防。」
懷玥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從兜里掏出兩顆血淋淋的眼珠,滾圓的眼珠子上沾著雜草灰塵,她一點點拂乾淨,然後彎腰,將其放在啤酒旁邊。
她站在微涼夜風中,背對著書映風,青紫密布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痛快淋漓的笑來。
「徐可,我挖了她兩隻眼睛賠給你。還是那句話,你要是覺得不夠,就託夢給我,我把她背後的人一起幹了給你送行。」
懷玥以前從不信鬼神。
在她的觀點中人死不過一把土,死後無論生者如何歌頌他們豐功偉績,無論撲在墳前掉多少眼淚,散了就是散了,可她重生過,她的靈魂穿越空間維度到達另一片全新的土地,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於是不得不開始相信世界是奇妙的。
就像她每年都會來看一次徐可,威爾市12月份差不多已入冬,每每那天總是陰雨連綿,細雪翻飛,但當她和隊友們拎著酒來看她,不管白天黑夜,密布陰雲總會散去,朝這座陵園裡萬千石碑灑下最溫柔的日光或月光。
那時候隊友陳婉總是又哭又笑地說:「是她在看著我們吧,該死的傢伙弄這麼煽情,還不如下雨呢!搞得我掉眼淚都不能拿下雨當藉口。」
懷玥相信,也許逝去的人轉世重生繼續在茫茫寰宇中的某顆星球上發光發亮,又也許某些執念未消的人會成為宇宙的一部分,在曼妙無比的星海中俯瞰好友家人,默默守護。
這麼想著,懷玥俯身拆開啤酒,然後分了書映風一罐。
噗嗤一聲,水汽聲響起。
她拉開易拉罐的環,和他碰杯。
「你不需要惋惜,她肯定已經在另一個世界更自由地翱翔了。」說著,懷玥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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