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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你所願……”

  皇帝咽下胸口返起的血腥味,緩緩的,接過劍。

  血霧暴起,向天灑成一蓬。

  隨後,一切都歸於死寂。

  寶錦呆呆的看著,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直到那嫣紅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一點,兩點,無數……

  那血色鮮明妖艷,在日光下靜靜流淌著,朱紅的門檻被染得更紅,這樣的紅映入寶錦眼中,卻化最為深的夢魘。

  她腦中一片空白,著了魔似的茫然地上前,卻只來得及接住那人無力墜落的身軀----

  皇帝吃力地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在這一刻逐漸清晰。

  那樣的眉眼,那曾經讓自己覺得似曾相識的神韻,卻帶著迷亂和震驚,泫然欲泣的看向自己。

  他伸出手,眼前的臉龐越加鮮明,再不似任何人,只是那心心念念的一個----

  “寶錦……”

  他喃喃的喊出她的名字。

  有一滴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臉上,那個總是倔犟蹙眉,楚楚動人的少女,在這一刻終於握緊了他的手。

  她的衣衫襤褸,甚至帶著乾涸的血痕,可那含著淚的笑靨,在他眼中,卻是無比明亮絕美。

  “你別哭……”

  他的手伸出,仿佛想抹去她眼中的淚,伸到一半,卻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黑暗。

  他仿佛看見黑暗與鬼魅的藤蔓飛速抽枝生葉,從黃泉里向自己攀附上來。全身都沒有了力氣,變成了半透明的雲絮。

  厲痛又開始在麻木的胸口肆nüè,時間帶給了他最後迴光返照的清醒,他微笑著,已經失去焦距的眼,深深看入寶錦眼中。

  寶錦怔怔地望著----那樣清朗飄逸,仿若神仙中人,卻偏偏帶著溫柔的暖意和愛憐,就好似,初見那晚的青衫男子,那晚纏綿入骨的笛音。

  那時的月色,如今想來,仍覺得恍如一夢……

  寶錦緊緊抓住他的手,下一瞬,他的頭無力地歪去,那嘴角,卻是含著笑的。

  寶錦顫抖著,不想鬆開手,越握越緊,隨即,卻聽到上方有人輕輕道:“他已經去了。”

  她抬起頭,雲時的身影籠罩在上方,為她遮去了那一份刺目的日光。

  雲時俯下身,靜靜端詳著自己曾經的義兄。

  “大哥……”

  他低喊道,眼中隱隱有淚。

  “是我錯怪了你,對不住……”

  眾目睽睽之下,雲時雙膝跪地,鄭重大禮以對,他想起兩人先前漸行漸遠,嫌隙越深,只覺得悲從中來----一場結義,到頭來,竟是這等收場!

  那些彼此猜忌,在此刻想來,煙消雲散,最不能介懷的父親之死,也終於證明與義兄無關,他此刻空對故人,只有滿心裡純粹的悲痛。

  他扶起寶錦,兩人相對無言,眼睜睜望著地上已經僵冷的軀體,交握著的手都在顫抖。

  雲時勉強忍住悲意,略一思量,毫不猶豫地把外袍脫下,俯身,替義兄周正地遮住蓋好---人死已矣,不能任由屍體曝露於光天化日。

  錦淵在一旁靜靜看著,也不去阻止,一旁的皇后終於清醒過來,低泣一聲,踉蹌著就要上撲上前去。

  寶錦騰身擋在前面,面無表情道:“你沒資格靠近他。”

  正文1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對談

  寶錦壓抑住內心的悲怒,一字一句道:“人死如燈滅,至少讓他能閉眼----他若泉下有知,大概也不願見你。”

  皇后張口結舌,好半天,她才發出一聲黲人的冷笑聲來,隨即一言不發,一頭撞向廊柱。

  一隻雪白而纖瘦的手將她及時拎住,輕蔑地扯拉回來----錦淵望著她,低聲道:“這麼讓你死了,確實太便宜你了。”

  她輕鬆將人甩在地上,聲音越發低沉,“你和你那名義上的父親,互相拿捏著對方的把柄,彼此沆瀣一氣,這一路走來,不知多少人因著你們的野心無辜而死!”

  她略一示意,便有人出列,輕而易舉的將皇后拖曳而下---

  “你回方家吧,那裡多的是你一丘之貉的家人,我不會取你們的性命,只是要你們四肢盡斷,繼續活在這世上!”

  她冷冷一笑,嘆道:“比起你的千刀萬剮,我想我實在仁慈太過----辰樓醫術高深,只要將你們頭頸束縛,口中塞了藥物,想要觸柱或是咬舌都難以奏效---我會讓人按時給你們餵食,不會讓你們輕易死去的----悠悠歲月,你們且在地上慢慢滾爬,慢慢熬過吧!”

  皇后髮髻散亂,衣裙凌亂,被人拖拽之下,滿眼裡都是怨毒,她銀牙緊咬,仍猶自絮絮道----

  “錦淵,你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我在十八層地獄等著你……”

  錦淵靜靜佇立,身影筆直,風姿颯然,讓人望之景仰,“朕為天子,行事自有天懲,還用不著你這凡夫俗子操心。”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累累的傷疤,“因我一人之妄念,累得天下蒼生受難,此罪此行,我願一身當之。”

  她對著太和殿後的奉先殿,遙遙一拜,隨後,看向寶錦---

  “寶寶……”

  她柔聲念著她的呢稱,一如從前。

  “我有些事要單獨交代你。”

  暖閣里空間珍瓏,方寸之地,卻帶著獨有的暖意----這是兩姐妹幼時最鍾愛的躲藏之地,如今,卻是物是人非,只空留下嗟呀遺韻。

  “現下只剩下我姐妹二人了。想問什麼,就問吧……”

  錦淵站在窗前,任由冷風拂過她的容顏,原本的傾城之色,因著纏綿病榻而憔悴不堪,卻仍掩不住那份尊貴清毓的絕艷。

  兩姐妹之間,站得甚是微妙,原本親密無間,素愛依偎在一起,如今,卻站得隔了兩丈,不遠不近的,仿佛隔了一條鴻溝。

  寶錦張了張口,終於道:“為什麼,從一開始你就偽裝身份,什麼也不說----!”

  錦淵苦笑著搖頭,“你以為我全知全能到這等地步嗎?”

  她想起前塵,笑容更加苦澀,“我被方婉芷害得遍體鱗傷,只剩下一口氣吊著,即使辰樓中醫術高妙,也花了近一年才有知覺。”

  “我曾派人去高麗接你,卻驚聞你被高麗水軍追擊,已經落海身亡了,那時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我的妄行,卻害得自己唯一的妹妹慘死異域!!”

  她聲音再無淡定,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後來,知道北郡有玉染公主入宮,我卻絲毫沒有想到你身上----先前我不能視事,北郡那邊的主事便曾傳書,道是將以公主身份入京,弒殺新君---我只以為是她,直到你找上辰樓,才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那位主事……難道是季馨?!”

  寶錦聯想起前情,這時也是心中雪亮----季馨潛伏在姑墨宮中,除自己之外,是最後目睹姑墨王身死之人,她原本的計劃,就是以姑墨公主的身份入京,卻不料,自己卻搶先用了這身份,於是她居於暗中策應,身份神秘隱晦,卻一直不肯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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