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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何以堪……

  不期然的,她的心中浮現那幽深冷戾的一眼,下一瞬,心間也為之一痛——

  “我這是怎麼了?”

  她有些惶惑,又有些明悟地低喃道。

  *****

  “小姐何苦去頂撞皇上,這般灰頭土臉的,真是嚇了我一跳……”

  季馨一邊以栲栳拍打著宮裙膝上的灰塵,心有餘悸地細瞧著袖口的破污,一邊不無憂慮地說道。

  寶錦剛剛沐浴更衣,一身雪肌被熱氣熏得微粉,她正將羅衣輕束,聽著這一問,卻全無憂愁,只是一徑淺笑道:“我是故意的。”

  季馨只覺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這是為什麼?”

  “因為……贗品,永遠比不上真人。”

  寶錦一字一句的低喃道,仿佛雪翳窗前,梅斜道旁,怎一個冷字了得。

  “他雖然對我親厚,隱約之間,卻是把我當作少年時的皇后,把我當成她的影子,然後愛我,寵我。”

  寶錦托腮而坐,笑吟吟的仿佛全無憂慮,那燦若晨星的眸子,終究露出點點悽然。

  “就算他把我當成舉世無雙的珍寶,卻又如何呢?我在他心中,永永遠遠都不可能超越皇后,這樣的寵愛,真是太不可靠……”

  “那小姐這樣惹怒他,卻又有什麼玄機?”

  寶錦一揮羅袖,仿佛要將這些愁緒都統統趕走,她颯然輕笑道:“帝王之類的人物,看多了唯唯諾諾之人,我這一次大膽冒犯,卻又沒有把事情做絕,在他心裡,我必定是獨一無二的……”

  “這樣,即使對上皇后,我也有幾分勝算了。”

  她雖然說的自信,心中卻在暗暗自問:這一次兵行險著,到底值不值得呢?

  答案很快便昭然若揭。

  掌燈時分,乾清宮便派人來請,道是皇上今日性子不好,只有玉染姑娘才能服侍得盡心。

  寶錦輕啟殿門,翩然而入時,只見皇帝一人獨坐,殿中燭光朦朧,照不見他的喜怒。

  “過來。”

  寶錦依言走近,皇帝指了指玉硯,低聲道:“磨墨。”

  上好的湖筆蘸了濃墨,筆走龍蛇之下,竟是威儀天成的赫然語句。

  寶錦偷眼一瞥,縴手不禁一顫,墨汁飛濺,險些污了皇帝的袍袖。

  “你很驚訝,是不是?”

  “陛下雖然嚴詞斥責,卻也是堂堂天朝上主,驟然降下這雷霆之怒,卻要南唐國主如何應對?”

  皇帝聽著這一番可說是大膽的勸諫,卻是漫然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唐人心懷叵測地屢次行刺,朕意已決,再無更改。”

  “可是其中有所蹊蹺……”

  寶錦急道。

  “你是說雲陽侯?”

  皇帝低聲笑了,深深嘆道:“即使有所蹊蹺,也顧不得了,宮宴之上,南人太過囂張,這筆帳先收回來,再整治後宮不遲。”

  他說話之間,已收了最後一筆,濃墨淋漓,瞧來觸目驚心。

  “用寶吧!”

  皇帝一聲令下,自有掌印太監顫巍巍捧上玉璽。

  皇帝看也不看,逕自朝著寶錦吩咐道:“你來。”

  寶錦接過那溫玉大璽,雙手握住,朝著聖旨的黃綾,用力蓋下——

  不知是因為吃力,還是因為心驚,那鮮紅硃砂印章,蓋得有些歪斜,朱紅之上,沉黑的墨跡仍閃著微光,那大大的“征伐”字樣,在燈光下渲染得越發殷厚了。

  二月初六,皇帝御駕親征,萬軍南下,朝著六朝古都的金陵而去,獨據江南半壁江山的唐國,頓時陷入了風雨飄搖。

  第九十四章 謀劃

  大軍未行之時,京中居然洋洋灑灑,又起了一場春雪,原本有些回暖的天氣變了陰寒。

  琳兒拿著美人錘,給正在看奏摺節略的皇后輕敲著腿,四下里寂然,唯有檐下滴雪消溶的聲音,聽著分外清晰。

  皇后提筆寫了些字,隨即放下,有些煩躁地拿起桌上另一冊子——那是專管侍寢的彤史。

  她略看了幾頁,只見累累皆是錦粹宮字樣,於是瞭然地一笑,“徐嬰華這小妮子,倒是對了皇帝的胃口。”

  紫銅熏爐中飄出裊裊香氛,是極雅致的百合清甜,皇后烏雲般的高髻上,幾點光華閃爍,近看,卻是一枝小巧珊瑚簪,清瑩明麗,越發襯托得她氣度嫻雅。

  她聲音不急不噪,很有幾分笑看風雲的悠然,琳兒不屑地撇嘴,替她不科道:“娘娘絕代風華,豈是那個辱臭未乾的小丫頭可比?!”

  “後生可畏啊……”

  皇后笑著嘆了一句,“可惜,還欠幾分火候呢……”

  她微蹙眉,看著這盛寵的記錄,低喃道:“皇上三天兩頭去她那裡,過不了多久,只怕就要有皇嗣了……”

  “娘娘!”

  琳兒怕觸得她傷情,哽咽著低喊道:“若不是您在那場大火被熱毒灼傷,傷及了腹部,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奴婢想著,都覺得揪心——老天怎麼這般不開眼!”

  皇后聽著,心情更壞,卻是隱忍著不肯露在面上,琳兒以為她又在傷情,正在後悔自己多言,提起了她的傷心事,卻見皇后呆呆坐著,笑容中帶出冰冷無味來——

  琳兒只覺得全身都仿佛浸潤在冰雪之中,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正想說些別的來討皇后歡心,卻聽皇后淡淡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琳兒躡手躡腳地離殿而去,皇后端坐案前,看著這滿殿奢華,只覺得悲從中來,眼睛幾乎要滴落下來,卻硬生生斂住了。

  “老天真不長眼……明明已是天衣無fèng了,卻為何要讓我弄假成真,受這火灼之苦?!”

  她撫摩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感覺著緞衣下的細微疤痕,幾乎痛入骨髓,她低下頭,似笑似泣地伏在案上,香肩微微顫動,長發如黑瀑般流瀉而下,因著這複雜而劇烈的情緒而搖晃飄飛,激動之間,連發間的銀簪都滑落下來,掉到殿中金磚地面上,發出玲瓏清脆的聲音。

  她俯身將它撿了起來,仿佛孤注一擲似的,她把銀簪子在手中越攥越緊,手指一個恍惚,銀簪卡吧一走斷成了兩截。挑在前頭的珊瑚落在手上,一點明紅,淤血一般觸目驚心。

  “我不相信什麼天命報應,即使天意如此,我也要逆轉過來!”

  她的聲音清寒冷漠,映著滿殿寂寂,越發顯得驚悚詭譎。

  大軍將行,六部也為之忙碌鼎起來,一應軍械輜重,才練民夫,都必須準備得妥貼。

  出兵的人選,皇帝也很費了一番周折,他的硃砂御筆在密密的人名上圈畫良久,仍是躊躇不決。

  不論資力、才能以及人脈,雲時都該是此時南伐的主將,然而此人如同雙刃劍一般,握在手中,總是不那麼讓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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