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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對不住姐姐……”

  悲愴鬱積於心,自責混雜著舊日的溫馨回憶,幾乎要將她淹沒。

  “我倒覺得,若是你姐姐泉下有知,定會自責……沒能護你於羽翼之下,讓你受這些磨折流離。”

  樓主的生意打破了沉寂,她靜靜站於月華之中,連鬢髮都似乎要隨風飛揚。

  她深深望了寶錦一眼。淡淡道:“若是我有妹妹偷懶不學,我也會一笑心軟——原本,她就不必學這些殺戮伎倆。而是應該平安喜樂地度過一生……”

  “竟會……這樣嗎?”

  寶錦怔仲喃喃道,只覺得眼眶一陣發熱。卻咬緊了牙,死也不肯落淚。

  “是這樣的……普天下地姐姐,都是這樣想的。”

  樓主的聲音恬淡渺遠。在這月滿西樓地冬夜裡,卻讓寶錦心頭一陣感到溫暖。

  “話說……我們還要繼續呢。下面。該來看看你軍陣之術了。”

  不知過了多久,樓主開口說道。

  感傷馨寧的氣氛被打破,寶錦想起自己一塌糊塗地布陣之術,不由得頭皮發麻。雪白的面龐窘得飛紅。

  樓主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眸中流麗無限。這一瞬,寶錦只覺得一陣荒謬的熟悉感,可下面地調侃,卻讓她的臉越發熱辣——

  “可不要再把軍陣地小旗插到自己手指上了。”

  ……

  正月十六地花燈鬧完,從十七起,這個年節就算完結了。

  兵部侍郎景千遠清點著暗櫃中的銀票,躊躇滿志地拈鬚微笑。

  他本是落第的武舉,家境中落,無奈之下,只得跟隨今上起兵,沒曾想得了天下,憑著從龍首義之功,他一躍九天,從此平步青雲。

  “京師有諺云:武庫武庫,又閒又富。果不其然,光是這兩個月的孝敬,就抵得上我三年地俸祿了。”

  得意半刻後,他又暗自思量道:這些地下小吏還不知貪了多少銀兩,出手這麼大方……

  他正在沉思,卻聽窗格輕微一響,隨即開啟。

  一道黑影從中躍入,待他看清時,雪刃已遞到跟前。

  千鈞一髮之際,他拽過壁上佩劍勉力格擋,張口欲喊,劍氣卻如暴風驟雨一般襲來,只要一開口,自己便會被斃殺當場。

  狹小的書房裡,兩人以快打快,幾乎已成兩團劍影。

  黑衣人咦了一聲,仿佛對他地武藝頗為驚訝——景千遠出身武宦世家,先祖在朝中獲罪,這才家道中落,論起世傳武藝,卻也著實不弱。

  只聽黑衣人輕笑一聲,聲音婉轉清脆,“你武藝不凡,可惜……今日註定命喪於此。”

  只見她劍招一變,手中的長劍平平遞出,既鈍且緩,有如老僧入定,不喜不嗔。

  這一劍平淡無奇,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輕易避開,景千遠卻只覺得所有方向都被封死,這詭異的一劍,讓人有緩慢滅頂之感。

  他狂叫一身,在壓力驟消的下一瞬,怒睜著眼,砰然倒地。

  血從他的心口處蜿蜒流出,將地上染得一片嫣紅,院外有人聽了動靜,正疾奔來看。

  寶錦轉過身來,珠貝面具在月光的暈染下,熠熠生輝,她的五官都隱匿在這沉寂華麗的寶光之後,只余那黑嗔嗔的一對重眸。

  她俯下身探查著景千遠的傷口,有些懊惱地喃喃道:“寂滅三式,果然名不虛傳,霸道如斯,可惜我功力不夠,沒能發揮出它的全部優勢……”

  她正要起身,驀然之間,只覺得衣袖被什麼東西攥住了——

  景千遠怒睜著雙目,眼眶裡流出血來,他死死攥住寶錦的羅袖,喉頭咯咯做聲。

  他好似瘋癲夢魔一般,將死未死的,怒瞪著寶錦,一眨不眨地,仿佛要吧她也帶入地獄之中——

  “皇后娘娘,居然是你!你為何要對我下這毒手!!”

  他嘶啞地低喊道,猛一抽搐,終於氣息完全斷絕。

  寶錦只覺得心中一片茫然,冥冥中,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腦中靈光一現。

  她聽著房外人聲鼎沸,冷靜地從死者手中拉下羅袖,翩然從窗中掠出。

  真是奇怪,他也把我看成了皇后……難道,我與皇后,真的很酷似嗎?

  一路之上,她如此想著,卻始終不得要領。

  第七十四章 血夜

  繼九門提督雷石之後,又一位朝臣被殺——兵部侍郎景千遠的死訊翌日就飛速傳開,朝野一時為之大嘩。

  京中立時風聲鶴唳,南唐刺客的傳聞被添油加醋,傳得滿城風雨,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謹小慎微——冬日四更尤是黑暗,一駕駕車轎上朝時,各個都是戒備森嚴,由左右簇擁隨行。

  幾日下來,卻再也沒有人遇害,於是所有人鬆了口氣。

  這樣異樣的平靜之下,卻蘊藏著山雨欲來的窒息感,只有深深趟入這渾水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凝滯詭異的風向。

  纖纖玉手捧起面具,輕輕摩挲著,因那熒熒珠光而微微眯眼。

  素來清寒的臥房,因這寶光而滿室奢靡,讓人目眩神迷。

  是怎樣巧奪天工的技藝,才能讓珠貝的粉末在丹爐中凝成這道面具……

  寶錦心中思索,念及自己那溫藹儒雅的父皇,心中又是一酸。

  曾記得幼時,父女三人一起在御花園中賞花行舟,那鞦韆之下,荷塘水畔,種種歡聲笑語,尤在耳邊迴響。

  父皇性愛煉丹,不擅政務,於國可說是昏庸無用,但在女兒們心中,他卻是天下至寶,是她們唯一的親人。

  寶錦撫摸著面具,感受著指尖的光滑冰冷,直到觸到粗糙的交界,這才低頭細看。

  被摔裂的下頜以黃金鑲補。雖是十足赤金,卻也顯出異樣來,在燈下瞧著。金光皈依幽澤,越發顯得不詳。

  寶錦拈在手中。想像著姐姐當時淒涼一笑,將它從高台上摔下,然後束手就擒地心情。只覺得胸間激越,全身的血脈都在沸騰——

  為什麼?!

  她在黑暗中無聲地嘶喊。冥冥中。卻仍是毫無聲息。

  “姐姐,如今國破家亡,所有的事,都由我來替你完成吧……”

  纖纖十指微一用力。將面具覆在臉上,五官頓時被銀雪珠光覆蓋。只餘下一雙黝黑沉寂的眸子,冷冷地,從銅鏡中端詳著自己——

  “姐姐,你的面具暫且借我……接下來,我將掀起無邊殺戮,儘可能地斬殺他地大將,拖延偽帝的南下攻勢。”

  “強弩之末,失不能穿魯縞……這句話,還是你教我的,我永遠都記得。”

  面具上栩栩如生地五官,遮擋住所有的表情,只餘下那黝黑沉寂地雙眸,暗夜中看來,仿佛鬼魅仙靈一般。

  …

  “今晚……仍要出去嗎?”

  季馨奉上晚膳,靜靜等候著寶錦用完,這才輕聲問道。

  案上地珠光搖曳,帶出晦明不定的光焰,在她面上映出種種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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