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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債?!”
“是啊,你姐姐景淵欠了我三十萬兩白銀。”
他笑容加深,輕聲說道。
第二十五章 舊跡
“荒謬,天子富有四海,又怎會欠你這麼多銀兩?!”
沈浩在旁斥道,壓根不信他的話,只當是胡謅。
寶錦撫著紫檀小几,卻是沉吟不語——若是以前,她也會這般冷笑反駁,可是如今,那帳本上顯示的重重疑雲,卻讓她再不會輕言妄為了。
“世子可有什麼憑據?”
她斂眸輕道,鼻端嗅到那清妙檀香,柳眉不易察覺的微蹙,只覺得微微煩躁。
“這是借據。”
世子倒也慡利,從懷中掏出一張疊成方勝形的薛箋,寶錦接過展開,只覺得薰香越發馥郁——大約是久藏於世子懷中的緣故。
那一手清秀挺拔的字跡,確實是姐姐寶錦的手書無疑,再加上那熟悉的朱紅印璽,毫無作假的可能。
燈燭下墨跡宛然,可字據的主人,卻是身死名滅,萬劫不復。
寶錦撫著那熟悉的字跡,雙手都在發顫,往日裡姐姐的一顰一笑,都浮現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氣,將胸中驚濤壓下,道:“確實是姐姐親手寫的。”
轉過頭,她對著李桓道:“世子卻是來晚了……家姐一年前就殉難京中。”
“我知道,但總也抱著一絲希望……我總不相信,皇家會就此一敗塗地。”
李桓凝視著她,悵然唏噓之外,卻也是意有所指。
寶錦心中雪亮,笑道:“世子過譽了,身為前朝遺族,不過苟延殘喘罷了……世間成王敗寇,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如此也好……”
李桓不置可否地一笑,隨即嘆道:“我這三十萬兩白銀,卻是要打水漂了。”
“我來還。”
寶錦低低答道。
短短三字,聲雖清婉,卻隱隱有金石之音
“既是姐姐欠下的帳,我會一力負責到底。”
李桓聽著,卻也並不如何欣喜,他嘆息著,竟是起身一揖,“如此,就拜託殿下了。”
他也不再多說,起身就要告辭。
“世子請留步。”
清脆的聲音,有如珠玉落地,在他耳邊響起。
李桓回頭,卻正對上少女沉靜的重眸——
“我想請教一下……您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們正在樓中的?”
李桓想也不想,微笑著乾脆道:“先前景淵在時,曾囑咐我說,若有急事,可以托這裡的掌柜求見——我抱著一線希望而來,卻正好撞見你們。”
“是這樣……”
寶錦面上淡漠,將這話微微咀嚼,隨即霽顏而笑,“這也是緣分哪!”
她目送著李桓下樓,重眸中光華幽閃,咬牙輕道:“翠色樓跟姐姐之間的聯繫,竟是這般的密切!”
她這一句聽不出喜怒,卻是涵義無窮,沈浩聽得一頭霧水,於是問道:“殿下,這到底……”
“調集可用的所有人手,不拘宮外宮內,緊緊盯著這位世子!“
寶錦斷然道:“蜀地富庶,三十萬兩銀子雖不是個小數目,卻也沒必要急趕著來要帳!”
她拂袖起身,“我也要回宮安睡了——這位世子今日到京,明日便要上殿覲見,我要隨侍滴側,可不能帶上倦色。”
她最後一句,帶出玩笑的意味,卻也不無淒涼——
“以前有使節覲見,我和姐姐都是躲在屏風後偷看的,如今,卻是要換個位置了!”
第二十六章 夜宴
第二日一大清早,宮中上下便得到旨意,道是蜀王世子今日覲見,晚間更會設下盛宴,以待貴客。
於是宮人們忙著灑掃滌塵,直到庭院殿堂都煥然生輝,這才罷手。
昭陽宮偏殿中,正是方宛晴的寢居,此刻一眾少女們紅袖皓腕,紛飛蝶舞似的在翻繩為戲。
她們互相嬉戲著,不時好奇地看著中庭的雜役忙亂,有人小聲道:“如此興師動眾,就為了迎接那個世子嗎?”
“再怎麼著,也不能在外藩面前丟了天朝的臉面。”
方宛晴驕矜地微笑著,隨即抿了抿唇,仿佛嫌茶葉苦澀,將杯盞頓放在桌上,發出好大聲響——
“都躲到哪裡偷懶去了?!好好的洞庭碧螺春成了這般滋味,你們當的什麼差!”
隨著她尖銳的呵斥,早有宮婢畏縮近前,伸手欲要將茶盞撤下。
只聽咣當一聲,方宛晴居然將整個杯盞擲落於地,銳利的瓷片四散飛濺,將這宮婢的手腳都劃出幾道血痕來。
她淚含於眶,卻不敢出聲,只聽方宛晴又道:“今晚的宮宴,只有婕妤以上才能列席——姐妹們不能陪我同去,場面又定是嚴謹非常,想想真是無趣哪!”
眾人明知她是言不由衷,故作矯情,卻仍是七嘴八舌地遺憾感激,鶯聲燕語之下,說不出的和睦溫祥。
方宛晴在眾人簇擁下,興興頭頭地梳妝打扮,內侍宮女們被她支使得團團轉,好不容易才從幾十套宮裝中選了一件,又打開八寶珍瓏匣,半挑揀、半炫耀地看了所有的金玉頭飾,卻仍覺得不足意,她一咬牙,乾脆將一枝朱紅珊瑚簪斜插髻中。
珊瑚並不名貴,這一枝卻是通體幽紅,絕無瑕疵,簪頭作為鳳首,鑲了一顆碩大明珠,璀璨光華讓眾人目眩神迷。
這一番打扮品評,花去三個多時辰,眼看日頭西斜,該是赴宴的時候了,方宛晴在宮人攙扶下盈盈出殿,剛到中庭,卻聽有人喚道:“方婕妤且留步。”
方宛晴聽了這話先就不喜——偏殿上下,都深知她未成九嬪之一,實在憾恨,所以無人敢提什麼婕妤,都以娘娘稱之。
她側過頭去,只見卻是南後院的王美人。
王美人容長臉兒,肌膚白皙,眉目雖然秀麗,卻也不見得上佳,她多年來一直隨侍皇后,皇后體恤她的忠心,這次趁著選秀,也一併將她封了名分。
“王美人今日沒有跟皇后一起嗎?”
方宛晴看似平常寒暄,話中卻是暗諷她侍婢出身。
王美人好似聽不出言外之意,襝衽見禮後,輕聲道:“娘娘這枝簪子,好象有些不妥。”
“有什麼不妥?!”
“這等碩大的明珠,只有后妃一級可以佩戴,婕妤您……”
方宛晴未聽完已是大怒,她冷笑道:“這是我從家中帶來的,又不是宮中制式,哪談得上什麼忌諱?!你若是有空,不妨好好伺候皇后,少嚼這些舌根!”
她不待回答,轉身盛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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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中,鎏金席面兩列排開,瑞獸金爐中紫煙裊裊,薰香馥郁,一陣夜風吹來,拂起帷幕幾重。
雲賢妃帶著徐嬰華早早到了,兩人靜坐品茶,過了小半個時辰,帝後二人聯袂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