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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時,你還不夠了解他的為人……”

  雲氏夫人苦笑著,雙眼徐徐睜開,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姐夫在景淵帝手裡並不得意,幾個閣臣里,就數他無足輕重,如今卻憑著迎從今上的大功,乍然成為宰輔——他心裡何曾不知,今上是用他來暫時過渡,以安人心,所以,他要上串下跳著,為自己構織人脈靠山。”

  “所以就要拿親生女兒的姻緣來作踐麼?!那個王尚書的兒子臭名昭著,我死也不嫁!”

  徐嬰華低泣著,言語之間,對父親滿是怨憤。

  喀嚓一聲,雲夫人手中的佛珠仿佛也受不住這窒息的氣氛,竟碎裂兩半。

  “我不會讓他為所欲為的!”

  雲夫人森然道,美眸中閃過一道厲芒。

  “大姐,你要做什麼?!”

  雲時不禁一驚。

  “他這幾年偏寵側室,又因她生了個兒子,越發肆無忌憚,把我們母女視如芥糙……”

  她微微冷笑著,聲音越發怨毒,“且等著……”

  雲時看這架勢,知道姐姐不會坐以待斃,於是輕嘆一聲,也不再勸。

  “無論如何,場面上還是先應對過去吧——前院正是宴酣之時,你要讓那女人繼續鳩占鵲巢,與姐夫並肩齊坐嗎?”

  這一句果然奏效,雲氏咬牙不語,半晌,她起身更衣,又吩咐身邊心腹丫鬟道:“替我去取那左側第三格的藥瓶。”

  聲音雖然漫不經心,卻帶出隱約的陰冷。

  雲時陪伴長姐來到前院,卻見高堂之上,兩排鶴頂壽花的金絲蜜燭,燃得堂上明如白晝,樂工早已或坐或跪,陣式齊整浩大,吹奏出滿室絲竹悠揚。

  此時華燈高照,滿堂皆是簪瓔顯貴,奇香氤氳間,黑檀木的席面上流水般上了珍饈佳肴,賓客們觀賞著殿中歌舞,或是談笑,或是低語,或是半醉倚於案間。

  那王尚書家的公子酒意上涌,正在高談闊論,他眼神甚好,跟幾個紈絝權貴一陣耳語後,竟似在指點著樂伎行列。

  不好!

  雲時眼色一冷,只聽有人高聲笑道:“教司坊調弄的好絲竹,卻不知那屏風之後藏有何方佳人?”

  卻是當今皇后的親弟,雲陽候孫世!

  這是個走馬章台,倚翠偎紅的紈絝領袖,他這一聲,許多權貴子弟趁著酒意,連聲應和。

  “來啊,撤了屏風!”

  雲陽侯一聲令下,眾人眼前為之一空,只見輕紗盡處,卻有一白衫女子垂首撫琴,意態沉靜,

  千百道目光朝她she來,長發遮掩了她的面容,越發顯得神秘。

  “原來是姑墨國的公主!”

  雲陽侯聽著王公子一陣耳語,不由興趣更濃,於是命她抬頭。

  那如墨如雪的重眸,讓眾人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幾乎有自慚形穢之感。

  雲陽侯最快恢復過來,他大笑道:“可惜啊,帝王家的重眸,竟生在一個教司坊的奴婢身上,這下仙子成了賤籍,可真是有趣的緊!”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他興致更高,“撫什麼琴,太沒意思,來啊,換一柄琵琶!”

  琴箏乃是雅樂,即便是國君親奏,也不算失禮,可琵琶卻是倡優之物,身份高貴者從不為之,眾人口中不語,心中卻都雪亮,這是存心折辱這位亡國公主了!

  雲時雙眉一軒,正待發作,卻聽那邊遙遙應道:“如此也罷……”

  寶錦低低嘆了這一句,也不推辭,接過使女遞來的琵琶,端坐試了音,側身跟鼓師低語幾句,終於開始。

  她輕擊琴首,輕捻慢撥琴弦,鼓聲輕細相和,初時和煦,宛如春日笑語,漸漸的,長輪琴弦越急,似乎邊關的金鼓騎師奔涌,隱隱引人憂慮。

  此時琵琶轉調越發悽厲,百萬鐵騎撲面而來,盛世良辰一宵而滅,國破家亡,妻離子散,諾大世間,萬千繁華都在這一瞬銷盡,聲調之悲,聞者幾欲肝腸寸斷。

  金戈鐵蹄的踐踏之中,蒼涼悲鬱,逐漸低沉,人都以為將盡,卻見她素手潑雨般急撥,三聲連煞,竟是孤注一擲的決斷振奮,仿若一位蓋世英雄重轉乾坤,轟然聲動天地。

  此時眾人已聽得目瞪口呆,滿座為之失色,有人心神不穩,將酒盞掉落於地,清脆一聲,卻也被這穿雲肆nüè的琵琶聲壓過,

  此時琴弦突然崩斷,這雷霆之聲卻在瞬間戛然而止,滿座仍是神情恍惚,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才彩聲大作。

  如雷的喝彩聲壓過全場,後堂中卻有人輕輕鼓掌,贊道“大善!”

  主人徐績坐於正中,正聽了個真切,頓時全身一顫,連玉箸落地都渾然不覺,眼中浮上了敬畏謹懼之色——

  “他”竟然來了?!

  他幾欲回頭叩拜,卻強自抑制住了。

  “今日聞此慷慨之音,實在是大幸……”

  仿佛有些心神不寧的,他讚嘆道,又看了一眼寶錦,溫言問道:“你師從哪位?”

  “不過是家父的言傳身教……”

  寶錦低聲道:“若非親歷,哪得如此之音?!”

  第九章 殺局

  首輔徐績眉頭一皺,想了她的身世,於是強笑道:“真是神乎其技……”

  他命人拿了賞賜,又喚過別的舞姬,“綠腰”之後,又舞“霓裳”,堂上氣氛又重新熱鬧起來。

  如此歡宴,到了中夜,眾人的酒意也有了十分,場中略見稀疏。徐績瞥了眼兩旁,只見正室雲氏目光陰鬱,不發一言,側室沈氏卻是嬌媚輕笑著,正轉頭與潞國公夫人低語著什麼。

  他咳了一聲,再不願去管這些明爭暗鬥,滿心裡想的,卻是方才那輕輕掌聲——

  難道“他”也對這亡國公主有興趣嗎?

  也許,這是一個平步青雲的好機會……

  然而觀此女言行,卻又並非溫柔馴服之輩……

  他又想起皇后的赫赫威儀,頓時心亂如麻,好半晌,才暗自道:不管如何,總是有備無患。

  他起身朝內院書房走去,一邊吩咐管家道:“請那位玉染姑娘過來一趟。”

  *****

  “說起來,姑娘也是王家貴裔……淪落到教司坊那種地方,實在是委屈你了!”

  徐績長嘆一聲,看了眼下首的白衣女子,見她垂首不語,又試探地問道:“姑娘難道不想從那火坑中脫離嗎?”

  “命該如此,有什麼辦法呢!”

  寶錦低聲答道,垂下的青絲遮掩住她眼中的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

  她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窗紙上搖曳的樹影,心中一陣快意。

  卻聽徐績又道:“今上仁慈,姑墨王心懷前朝,不肯降服,才有破城滅國之難,你可要思量清楚。”

  他望著垂首安然的寶錦,斟酌著詞句道:“假若宮中貴人願憐憫於你,姑娘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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