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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我在等他飛走,媽媽。」
木華的半邊臉被埋在駝色圍巾之下,圍巾有長長的流蘇,他看起來就如同住在深山的守林人……的孩子。
「啊,那好呀。我們等他飛走吧。」
女人賠著木華蹲在地上,一動不動觀察著小飛蟲的動靜。
太陽一點一點爬上天空,玻璃房是透明的時鐘,二人的影子則是在上面靜靜移動的指針。
不知過了多久,小飛蟲爬遍植物的葉脈,在頂端展翅飛翔,不一會就不見蹤影。
「再見,小飛蟲。」木華說道。
女人把他摟在懷裡,跟著說道:「是呀,再見,小飛蟲。」
「——,那我們給這株植物送水喝吧?我想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女人拿起水壺,把它放到木華的手上,陪他一起完成今日課題。
天上的太陽很溫暖,仿佛在對他們微笑。
「好了,——,接下來你想做些什麼呢?媽媽還有一些工作要完成,可能不能陪你玩哦。」
木華縮了縮脖子,將整張臉埋入圍巾,只露出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睛。
「媽媽,我可以在公園裡看看嗎?」
「當然可以,不過不要走太遠哦,遇到什麼事情的話,記得喊媽媽,好嗎?」
冬天的公園沒多少遊客,且公園還有警衛巡邏,女人對M市的環境很放心。
「好的。」
木華上前擁抱了一下自己的母親,朝植物館出口小跑著離開。
冬天的公園別有一番趣味。
大樹掉光了葉子,積雪為他們換上新年的服裝。
湖邊結了冰,有幾隻小鳥停在草坪邊,仰著頭顱唱歌。
空氣格外清新。
木華吸吸發紅的鼻子,在湖邊的鵝卵石小道上散步。
忽的,一個小黑點從他眼前飄過。
「啊……」
木華的視線追蹤,跟著若隱若現的小黑點奔跑。
沒過一會,這隻小小的飛蟲便停在路邊,那裡有一叢常青的矮樹,因冬天到來,它的葉片呈現深深的青色。
小飛蟲停在圓頂葉片上方,沒有給矮樹帶來一絲波瀾。
他來自哪裡,又要去往何方呢?
木華想要知道。
抱著這一分好奇,他追著小飛蟲停在矮樹之前。
樹曬著太陽,小飛蟲貼著葉片大床小憩,木華看著他們。
這份祥和的寧靜並未持續多久。
『啪!』
一隻和木華差不多大的手拍在葉片,包裹嚴嚴實實的小孩興奮大叫。
「媽媽!快看啊!我抓到一隻蟲子!」
「什麼?!你在做什麼!」在鵝卵石小道上,散步的一男一女飛快跑來。
高鼻樑的女子一把扯過小孩的手,果然,在他的掌心有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黑點,它糊在皮膚,沒了聲息。
「我的天哪,你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它很髒的?出門之前,你明明答應過媽媽,說好不去碰這種髒兮兮的蟲子!現在還來!」
「哎呀老婆,孩子也只是好奇嘛,有好奇心不是一件好事嗎?」男子安慰。
「什麼好奇心!給我走!」女子拽著小孩,那小孩還一臉興奮的朝四處觀望,路過木華時,他還扮了個鬼臉。
這有遭到女子的斥責,「不要用你髒兮兮的手去碰臉蛋!會長痘的知道嗎?給我去洗乾淨!」
這麼說著,她從包包里拿出紙巾,先使勁擦拭一遍小孩的手心。
等擦得差不多了,就將紙巾扔到路邊的垃圾箱,拖著小孩遠去。
木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像只過度驚嚇後僵直不動的灰毛小老鼠。
時間在賽跑中總是跑在第一名。
「——,你在哪呀?」木華的母親找來,這個女人看到孩子的背影,腳步慢慢放輕。她靠在木華身後,雙手扶住他的肩膀,問道,「怎麼了嗎?這麼站著會感冒哦。」
木華突然轉身,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我有點難過,媽媽。」
女人將他緊緊回抱。
「發生什麼事了?可以和媽媽講一講嗎?」
不知不覺,女人身前的那片衣服被淚水浸濕,她沒有一點不耐煩,而是帶著木華坐到路邊的長椅,讓他靠著自己。
悠悠的,就像是搖著搖籃一般,溫柔的拍著他的後背。
「小飛蟲。」在太陽又爬了一段距離後,木華終於說話了,「小朋友,打了小飛蟲。」
「哦……」女人恍惚,大致構建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又問道:「那現在小飛蟲呢?」
木華抿著嘴唇沒有說話,他跳下長椅,跑到很遠處的垃圾桶邊,摸著冰冷的鐵盒子,時不時回頭看向女人。
女人也來了。
「小飛蟲死了,媽媽。」
木華早就了解到了生與死。
「那,——,你現在想做些什麼呢?」
「我想給他做個墓碑,媽媽。」
女人又給他順了順頭髮,「好啊,那我們一起吧。」
兩人費力的搬開垃圾桶,在裡面找到那張被一家三口扔掉的餐巾紙。
在冰凍的湖邊,他們很艱難的掘開硬土,為誰也不曾知曉的飛蟲立了個其他人很難看清的墳墓。
女人站在木華身後,看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靜靜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