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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是多麼的虛幻,又多麼有誘惑。

  明知道不過一場騙局,也要飛蛾撲火。

  如若不是,他又怎麼會在方建茗身上自食苦果?

  如若不是,夏澤笙又怎麼會在一個死去之人身上浪費這麼多光陰?

  秦禹蒼抬頭去看對面坐著的夏澤笙,狹小的空間裡,他正如此專注地瞧過來,像是透過他的面容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看到了名曰秦驥的靈魂。

  「有什麼要問的嗎?對秦驥。」秦禹蒼問他,「……比如方建茗,比如秦驥死前發生了什麼。」

  夏澤笙搖了搖頭:「沒有人能回答這些問題。」

  「其實很多事情我們只是需要一個答案,至於答案是否正確,並沒有那麼重要。」秦禹蒼勸他,「你需要一個答案,你知道。」

  他的話似乎觸動了夏澤笙,片刻後,夏澤笙問:「能不能告訴我,最後那一段時間,你都經歷了什麼?」

  回想這些事,並不困難。

  因為秦禹蒼在很多個夜晚都曾反覆回憶遇害前後發生的事情,每一件事,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出現的人的眼神。

  「1月18日那天,我與鍾文彬一直加班到凌晨,就幾個國外軟體項目的落地進行了評估。」他說,「按照每年正月的習慣,我沒有在外面住,而是回了二沙島別墅。」

  他記得那個凌晨。

  廣州大降溫。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枯葉落了一地。

  然而家門口那盞橘黃色的夜燈依舊亮著,夏澤笙一直在等他回家。

  後面幾年,他對夏澤笙倒也沒有態度惡劣,只是一貫的冷漠。進門後把公文包、外套、手套遞給夏澤笙,他便回房睡覺,再醒來,蔣一鴻登門拜訪。

  廣西合浦沿海的那個海灣,騏驥集團早有計劃,希望拿來做科學水產養殖基地,投標方案給到合浦的人看過,相關單位也是讚不絕口,此次投標本已穩操勝券,蔣一鴻卻希望投標環節兩家公司合標,他千玉集團想要用那片海域做海水珍珠養殖場。

  他自然拒絕。

  蔣一鴻當場發飆,說這塊地千玉集團無論如何要拿下,就算不擇手段。

  他對這樣的威脅習以為常,並沒有在意,只是讓夏澤笙送客。

  也就是在這一天的下午,他接到了來自夏泰和的電話,也是談廣西合浦的那片海灣一事,讓他務必不能讓給蔣一鴻。

  他煩不勝煩,掛了電話便準備出門。

  拿起風衣的時候,夏澤笙聽見響動,正端著一盅湯從廚房方向走出。他關上大門的時候,看到了夏澤笙由喜悅而失落的眼神。

  那是他上輩子最後一次與夏澤笙的照面。

  按照之前安排的出差行程,他去了澳門。見完客戶,在金沙賭場偶遇輸得精光的秦勇,求他借錢。

  也就是在那一天下午,他踏上了鑽星號海釣。

  鑽星號被人為破壞,駛入了風暴區,最終被海浪拍得粉碎,而他也葬身海底。

  他說到這裡,看向夏澤笙。

  他隱去了許多只有兩個人知道的細節,留下了許多公開化的情報,於是這段話是那麼的無限貼近事實,又像是被人虛構出來的故事。

  夏澤笙紅著眼痴痴地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眼眸:「……那是什麼感覺?」

  「什麼?」

  「落入海中……下沉的時候……」

  秦禹蒼沉默了片刻,開口低聲道:「開始很恐懼,肺被海水灌滿,充滿刺痛,身體的肌肉完全不聽使喚地痙攣,已經休克,卻還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下沉,眼睛一點點地看著海平面離自己遠去,感知被無限的放大,周圍變得黑暗而寒冷。可是很快身體溫暖了起來,海水厚重,海流像是托住了軀體的天鵝絨,只覺得很舒服。在那一刻,我很輕鬆,人生至此可以停下腳步,所有的重擔和怨恨都可以放下,沒有了後顧之憂,很安心。」

  「這樣嗎?不是很難受對嗎?」夏澤笙輕聲說。

  「是的。你不用為此難過。」秦禹蒼說,「人生路的最後,像是一場平靜的永眠,沒有痛苦。」

  夏澤笙不知道何時已盈滿淚,哽咽著想要說什麼,最終卻沒有成功。

  他雙手撐在膝蓋上,垂首而坐,渾身顫抖著,淚落在他的手背上。

  「……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最終,他磕磕絆絆地說,再要開口已泣不成聲。

  秦禹蒼髮現自己之前秉持的那些想法,在這一刻,已經動搖。

  對夏澤笙……真的只是憐憫和愧疚嗎?

  秦禹蒼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夏澤笙的面容,在這時終於和那個被自己機緣巧合救助過的怯生生的少年重合。

  摩天輪即將回到它最初的起點。

  人生也要重新開始自己的循環。

  時間會把所有悼念的人都推向前方。

  終究要重新往前走去。

  他是如此。

  夏澤笙亦是如此。

  「夏夏。」他叫夏澤笙的小名。

  夏澤笙恍惚看他。

  「我唯一後悔的,便是那日出門時,應該慢一些,嘗一嘗你給我做的湯,然後和你認認真真道別。」秦禹蒼道,「和我說再見吧。我想……你一定想要和我好好道別。」

  他話音未落,夏澤笙的淚再次落下。

  過了好一會兒,在昏暗的光中,夏澤笙貼過來,用濕潤的嘴唇,吻了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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