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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召將勺子拿出來放在盤中,單手拿起小碗一口氣喝光,也起身:「吃好了,走了。」
「再多吃點。」
「不吃了。」說罷,人已經走了出去。
陳老夫人搖了搖頭,對陳修原說:「飯都吃不安生,你陪我多吃會。」
陳修原笑著答應:「好。」
杜召開車出大門,跟在鄔長筠身邊:「小舅媽,送送你。」
鄔長筠看都沒看他一眼。
「還想吐嗎?要不要我帶你檢查檢查?」
鄔長筠瞪他一眼:「下次你再不規矩,我就掀桌了,你不要臉,我也不怕流言。」
「我那桌子太重,你掀不動。」
「幼稚。」鄔長筠快步上前,攔到輛黃包車,坐了上去。
杜召在旁邊慢慢開,扔了個大洋給車夫:「帶她先去吃點東西。」語落,一腳油門,珵亮的汽車竄了過去。
車夫高興地收好大洋,回首看鄔長筠:「夫人想吃什麼?」
……
近日,趙班主陸續找到好幾個從前玉生班的人,將人招回來繼續唱戲。
戰亂年代,百姓謀生本就不易,能好好活著,有個飯碗已經不錯了,何況是干回老本行,重歸菊壇。
鄔長筠月初租了個小院子,招來幾個新人,有武生、老生、花臉、花旦、琴師……她還新收了兩個娃娃——路邊撿的孤兒,瞧著模樣不錯,便帶回來讓戲班子裡的人教教,一個唱小生,一個唱刀馬旦。
雖然規模並不大,但加上玉生班原來人馬,角色差不多齊全了。
今晚,鄔長筠就是和戲班子裡的人們吃飯的,這是大夥聚在一起的第一頓飯,請了位大廚來院裡做,花了鄔長筠不少錢。
伶人加樂手二十多個人,擠擠兩大桌子,看一道道菜上桌,皆望眼欲穿。這世道,甭說是肉類,就是麵條、米飯平日裡大家也難得一吃,光聞著味,都垂涎欲滴。
鄔長筠倒了杯酒起身,對大夥道:「煽情的話我不說了,希望大家踏踏實實練功,認認真真唱戲,以後仍由趙敬之擔任班主之位,我們一起努力,爭取讓大夥不僅解決溫飽,還能賺到不少錢,並將我們玉生班發揚光大,把京劇傳承下去,我幹了。」她舉杯一飲而盡。
四下跟著舉杯:「好——」
趙班主等她落座,也提著酒杯站起來:「謝謝長筠的信任,也謝謝諸位的信任,如今戰亂,各地都不太平,當年玉生班解散,大家各奔東西,很多人不知去向,不明生死,能再聚首都是緣分,沒想到我們這幫人還能回到一起唱戲,也沒想到迎來了這麼多新人,大家放心,趙某一定竭盡所能,讓玉生班在菊壇謀得一席之位。」
除了原玉生班的人,其他幾個都是剛認識,每日在院裡練聲練功,還沒正式登台合演過,一開始有些拘謹,酒喝多放開了,紛紛滔滔不絕起來,訴說開戰後各自經歷的悲慘事情:
「當年離開滬江,我和弟弟逃難去了蘇北鄉下,哪知道小鬼子無孔不入,四面八方往南京打,一路燒殺搶掠,老的小的,肚子裡沒出生的不放過。」
「我姐姐就被鬼子害了。」
「我爹娘也是。」
「我妹妹被鬼子帶走,至今還下落不明,聽說他們到處設慰.安所,專門……那幫該死的畜生!」
「我在老家唱戲,同台的花旦被鬼子帶走半個月,糟蹋得不成樣才送回來,人精神都出了問題,後來跳河自殺了。」
「小鬼子走到哪殺到哪,我在蘇州遇到鬼子掃蕩,你們看我肚子上的疤,被鬼子刺刀貫穿了,好在我被壓在屍體堆下面,只扎了一刀,僥倖活了下來。」
「操.他娘的小日本,早晚得報應!」
「是啊,早晚叫他們血債血償!」
大家紛紛罵了起來。
趙班主怕招惹麻煩,趕緊道:「小聲點,別把鬼子引來了。」
鄔長筠一直坐在邊上不吭聲,只喝酒,聽此,起身去關上門:「罵吧。」
樂師也悄悄回房拿了鑼鼓敲打起來,掩蓋掉眾人憤懣的罵聲。
中途酒喝光了,趙班主帶著阿渡又去打了些回來。
鄔長筠從始至終都沒說幾句話,酒倒是喝了不少,邊喝邊聽他們這兩年見到的、經歷過的事,不禁又想起慘死的師父、被屠殺的村莊、沉在水缸里的劉奶奶、犧牲在眼前無數個英勇的戰士。
酒一杯杯的灌,卻怎也喚不起沉沉的心。
……
鄔長筠已經很多年沒喝過這麼多酒了,走路都發飄起來。
她搖搖晃晃走進屋,忽然聽到一道聲音從沙發上傳來,看過去,只瞅見個模糊的黑影朝自己飄過來。
「幾點了?你還知道回來。」
好熟悉的聲音,讓她更醉了,鄔長筠抵開杜召伸過來的手,跌跌撞撞往樓梯去。
杜召在後面跟著,防止她摔倒。
鄔長筠似乎是辨不清方向了,一會往左一會往右,扶著牆,撞進一間客房。
杜召頭一回見她醉成這個樣子,將人胳膊拉過來,扶到她和陳修原房間門口,他沒有入內,站在門口道:「趕緊去睡吧。」
陳修原值夜班,今晚不回來。
整層二樓,就只有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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