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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流連許久,陳今今才起身去洗漱。
空蕩蕩的院子裡,輕柔的秋風拂得人很舒服。
她坐在花壇前,又想念起明盡。
劉奶奶從廊下走過,見人坐著發呆,喚她一聲:「來吃早飯吧。」
陳今今聞聲看過去:「奶奶,早。」
「不早了,再過會都做午飯了。」劉奶奶笑著招招手,「快來,本來早上要叫你,明寂說讓你多睡會,鍋里還留了稀飯和饅頭,我添把火給你熱一熱。」
「我自己來吧。」
陳今今隨軍期間學了不少技能,其中包括生火做飯,湘菜浙菜都會一點,最拿手的一道就是烤野雞,可是這是佛寺,不能沾葷腥,她便想中午和劉奶奶一塊炒幾個素菜給大夥嘗嘗。
吃完,陳今今和劉奶奶在齋飯門口坐著,聊了聊寺里的人,寺里的事。
太陽曬得人發懶,她又有些困意,在這濃濃的困意里,又十分地想念李香庭。
明明,現在離得那麼近。
可卻更遠了。
不知道李香庭在哪裡、幹什麼。
陳今今從毗盧殿後門進去,拜了拜兩側的文殊、普賢菩薩,剛起身,聽到殿內有人講日本話,她以為聽岔了,或許是相似的方言,沒當回事,緊接著又聽到兩句日語,是男人的聲音。
陳今今快步繞過去,便見一個穿了米白色西轉的男子跪在毗盧遮那佛前,合掌祈禱,口中喃喃念叨著日語:「希望戰爭早點結束,保佑我的家人平安健康,保佑病人早——」
陳今今聽著這熟悉的語言,積壓的恨意猛然爆發,走近一腳將人踢倒:「你也配跪在這,滾出去!」
日本男人眼鏡都被踢掉了,趴在地上撿起來,並沒有生氣,且與她鞠了個躬:「抱歉,我馬上就走。」
遠遠就聽到女人的罵聲。
李香庭走進毗盧殿,就見兩個難民拉住憤怒的陳今今,佐藤陽太正立她身前,深深低下頭。
他對陳今今說:「他不是軍國主義份子,只是個普通人。」
陳今今氣紅了眼,盯著垂首的日本男人:「普通人,普通人不在家裡好好待著,跑別人的國家幹什麼?來看這個被你們侵略的民族嗎?來看這些流離失所的人嗎?」陳今今用力甩開拽住自己的兩個男人,「來假惺惺地懺悔嗎?」
佐藤陽太頭低得更深了:「對不起,請你原諒。」
「原諒?幾十萬無辜百姓的性命,你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完了?我切開你的肚子,挑開你的腸子,割了你的頭,再問你,能不能原諒我!」
佐藤陽太驟然跪在地上,伏首痛哭。
「你居然還跪在這裡祈求和平、家人平安,那中國人死去的家人呢!住在這裡無家可歸的人都沒哭,你有什麼臉在這哭。」陳今今看向李香庭,「修證佛法,廣度眾生,可這世間行走的,未必都是人。」
「今今,不是你想的那樣。」李香庭輕聲道:「他是個醫生,在寂州醫院任職,救了很多中國人,也捐助過很多難民。」
陳今今往前一步,盯著這個潸然淚下的日本男人:「我不管你是誰,做了什麼,我厭惡你們的國家,厭惡你們國家的一切!你該說對不起的對象不是我,而是枉死的百姓,等你們的軍隊停止濫殺無辜,跟那幾十萬冤魂一一道歉,再去求他們寬恕吧。」她忿忿地走了出去,跟這個人同處一個屋檐下,吸同一片空氣都讓她覺得恥辱和憤怒,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又席捲而來,她仿佛再次聽到了一陣又一陣慘叫與哀嚎。
李香庭跟上去:「你去哪?」
「回——」陳今今沒敢說部隊,見慣了日本兵的狡詐,她對這個國家的人沒有一絲信任,萬一是偽裝的間諜,自己的話一定會給這裡帶來麻煩,現下自己戾氣重,還是離開幾天冷靜下,順帶思考思考和李香庭的關係,她轉身看向台階上的男人,「我回去了。」
李香庭沒想到她會這麼快離開,杵了幾秒,說:「我送你。」
「不用,我騎馬來的,送我走,你就得走回來了。」
「沒事。」他走下一個台階。
陳今今卻快步離去:「別送了,走了。」
李香庭駐足,看她腳下如風,不一會兒,已經繞到大雄寶殿前了。
陳今今從寺院正門繞到後門,將馬從樹樁上解開,騎坐上去,剛要走,那道挺拔的素影又出現在眼前。
李香庭仰視著她:「我送你吧。」
陳今今聽他這句話,怒意逐漸被溫情掩蓋了些:「你不放心我。」
「我——」他欲言又止,「外面亂。」
陳今今彎了下唇角:「李苑,你六根未淨,再好好想想吧,我走了。」語落,用力踢了下馬肚子,策馬而去。
李香庭立在原地看著她遠去,直到不見人影。
原以為,話說到那般,陳今今也許不會回來了。
可四天后的一個傍晚,她又出現在華恩寺。
彼時,李香庭正和一個叫阿正的男孩收地里的白蘿蔔。
陳今今悄悄走到他身後。
阿正見人,驚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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