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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總有白解陪伴身旁,如今南京城守衛森嚴,難進難出,有消息傳日軍在裡面大肆屠殺俘虜和百姓,也不知他還活著嗎?
雖早知敵我武器差距之大,但慘敗至今,實在窩囊。對不起自己這一身軍裝,對不起犧牲的兄弟和受難的百姓。
他心中沉痛,說不明是恨多還是悲多。
浸骨的涼意從心底和背脊一同蔓延,和寒風一起裹挾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
杜召深嘆口氣,手伸進懷裡,從襯衣口袋掏出一疊厚厚的紙。
他小心展開紙,是幾張海報和宣傳畫,每一張印的都是鄔長筠。
這是他從滬江撤向南京途中,在街道的牆上揭下來的,沒有一張是完好無損的,皆充滿了硝煙的痕跡。
杜召看著海報上美麗的面龐,輕輕撫了撫她沾了污跡的眉眼,眸中露出久違的柔光。
你還好嗎?
筠筠。
……
在滬江,陳今今就脫離了杜和的軍隊,撤退時,跟著一同撤到南京,有時在炮火中穿梭,在相機里留下一個個英勇無畏的身影;有時行走在大街小巷,拍攝在日軍炮火下殘破不堪的城市。
她知道這次潰退好聽點是保留實力,難聽點就是棄城而逃。
打至今日,犧牲幾十萬軍人,大家似乎都盡力了,又還有很多遺憾。眼睜睜看著軍隊不斷戰敗、撤退、失去一座座城池和無數將領、戰士。
她不知道,這樣搖搖欲墜的河山,還能堅持多久。
一路上,陳今今看到無數城中百姓迷茫又彷徨的臉,有些在逃難,有些上了年紀不走了,站在大街上央求逃跑的兵,再保護保護他們。
見多了生死離別,她以為自己會習慣,會麻木,可並沒有,她還是很難過,很難過……
從前大多拍戰場、將士,可這一次她想換個角度,去記錄戰火下的百姓。
於是,她跟著難民進了安全區。
這一次,她不想再逃了。
……
一月三號,寂州。
大佐菊川佑上周被調去了南部戰區,他的弟弟菊川造也因沒勘察到石油而轉去新疆。
兩人離開後,接任一個新管事,叫酒井渡,聽說是個犯事的中佐,從天津調過來的,因為疏忽導致大批物資被劫走而被罰到偏遠的寂州來。
李香庭頭髮又長了,隨意在腦後扎了個辮,鬍子拉碴的,成天沒日沒夜地臨摹。
王朝一和吳碩感於他的勤奮,也經常夜以繼日地跟著畫。
夜裡兩點多鐘,兩位後輩撐不住,回房歇息了。
明盡起夜,見地藏殿有微弱的燈光,想是李香庭還在畫畫,怕他身體撐不住,去廚房拿了個饅頭,倒杯熱茶送了過去。
李香庭正坐在梯子上,腿上放了塊大木板,上面鋪著畫紙,見明盡送吃的來,不好下去,便叫他把饅頭扔了上來。
每每全身心投入在臨摹中,他便仿佛忘了飢餓,大咬兩口便把饅頭放到一邊,叫明盡回去休息。
明盡與他比划起來。
李香庭同他相處這麼久,也懂些手語,他的意思是沒米了:「我明天去鎮上買點。」
明盡點點頭,見李香庭專心畫畫,沒有再打擾他,躡手躡腳地離開。
四點多鐘,明盡起身到燈一房間一同誦經,直到天亮,去做好早飯叫大家起來吃,卻發現李香庭還坐在梯子上,畫了一夜。
明盡敲敲梯子,示意他下來吃飯。
李香庭看過來,眼珠子熬到紅的嚇人:「馬上就好,你們先吃。」
小和尚擔心地仰視著他,動不動通宵,這麼個熬法,身體哪吃得消,他還想再敲敲梯子叫人,手剛抬起來又落了下去,嘆了口氣,默默回去了。
李香庭臨完這一張,已近十點。
他頭暈眼花的,喝了兩口湯就回房間了。
這一覺,睡到下午三點。
他起床洗漱一番,見王朝一和吳碩在畫小稿,沒打擾,獨自去城裡,買些食物和日常用品回來。
因為地理位置偏僻,發展滯後,來這裡居住的日本人很少,大多是管理者及親屬,或是做生意的。
街上一片蕭條,沒有幾個人走動,原因在於酒井渡中佐,自打他來後,更加無束手下,日本兵搶劫、殺人、奸.淫……無惡不作,很多人都離開城市,到山區或是更遠的地上逃難了。
李香庭他們也很少進城,每次屯上半月到一月的物資,便待在寺里閉門不出。
他來到一家米店,店裡沒人,等了好久都不見老闆,他喚了幾聲,不見回應,剛要走,老闆從後屋出來。
「你好,我買點米。」
「沒了沒了,」老闆愁眉苦臉,朝他擺擺手,「你走吧。」
「沒貨了?」
「早沒了,」老闆往外看一眼,壓低聲音,「日本人不讓我們開,我這店早就空了,你看看。」
李香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布袋子和桶里粒米不剩:「別家也這樣?」
「市場都被日本人壟斷了,不僅糧米,各行各業都管著,他們低價跟我們或者農戶收,再高價賣出去,你去麗華旅館對面看看吧,」老闆把疊好的麻袋拿起來,搖著頭往裡屋走,「這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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