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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快凌晨,她就要回去了,對方不知道還要待在這多久。
而且,“回去”就萬事大吉了嗎?宋澄不知道別人,但對她而言,回家只是因為無處可去。
宋澄放好兩個紙杯,沉默抽了些紙擦乾手上的雨水,確定手乾淨了,她彎腰撿起那件質感很好的外套,力道很輕地披到女生身上。
做這件事對宋澄來說很出格。宋澄不想驚動對方,又想著她應該不想被看到病號服吧,而且淋了雨後待在便利店裡很冷。摻雜兩種矛盾情緒的動作愈發遲緩,也愈發讓人覺得……溫柔。
像一個降臨的擁抱。
帶著洗衣粉的味道,夜雨的潮濕,和會呼吸的溫熱體溫,隨著衣物落到肩頭,將冰涼氣體隔絕在外。
溫向儀輕輕睜開眼。
她身體動了動,從臂彎抬起毫無血色的臉。
仿佛透過水波看去的迷濛視野里,她看到做完這一切朝便利店門口走去的身影,轉彎出門時,露出她所熟悉的側臉。
“……”
竟然會在這時候遇到她的同學,那個寡言孤僻、獨來獨往的宋澄。
宋澄前腳剛走,後腳,李常笙收傘進來,看到溫向儀,她大大鬆了口氣。
一周前,要去凌關參加考試的溫向儀被溫翰的人接走,藏在隱秘房產里,以此要挾駱顏讓出錦城的項目。
兩人爭鬥多年,互持把柄,早有不鬧到老爺子面前的默契,且溫翰自恃是溫牧良親兒子,兵行險著。駱顏不肯,和他僵持。
誰都沒想到,溫向儀會激進到在別墅里劃傷自己,逼得溫翰的人忙把她送去醫院。
到醫院處理好傷口沒多久,溫向儀忽然從醫院消失。
溫向儀最愛來的就是宿青路的姥姥家,李常笙當即讓人守在門口,不知是不是讓溫向儀看到了,她才會轉而來了附近的便利店。
先給駱顏打了個電話,李常笙朝溫向儀小心翼翼道:“向儀,快跟我回去吧,好不好?你媽媽在來宿青路的路上了,你和她好好聊聊。”
溫向儀起身,走前,她看了眼兩個杯子。
李常笙:“你點的嗎?要帶著嗎?”
溫向儀搖了搖頭,攏緊身上的外套,外套里還帶著些即將逸散的溫度。
她進了家門不久,駱顏便來了。
幾小時前,溫翰的人把她送到醫院後,駱顏當即趕到了醫院。仿佛不是趕到女兒的病房,而是換了個絕佳的辦公室。溫向儀在裡面處理傷口時,她在外間會客室施號發令,溫向儀的病房是她的不敗之地,她爭分奪秒地攻陷敵方咽喉要害,意氣風發。
聽著駱顏時而悅耳時而冷漠的聲音,溫向儀忽然嗅到消毒水裡讓人作嘔的血腥氣,相比之下,傷口被藥膏激出的疼痛有種別樣的快感。
在沒人注意的間隙,溫向儀帶著傷口離開了醫院。
此時,駱顏一個眼神示意,李常笙離開,把空間留給母女兩人。
“向儀,你在生媽媽的氣嗎?”駱顏在溫向儀身畔坐下,眼睛裡盛滿動人的憐惜,“我問過醫生了,不會留疤,你安心。”
駱顏朝溫向儀的手臂伸出手,溫向儀抽回。
“我不在乎留不留疤。”
駱顏轉而道:“自招錯過了沒關係,媽媽相信你走高考也沒問題。實在不行,還有其它辦法,媽媽一定讓你如願。”
“你知道溫翰關我的房子長什麼樣嗎?”
駱顏神色微頓,流暢的應對有了片刻空白。
“他的人在我面前給你打的電話,不過你應該猜到了。溫翰覺得你會為了我退讓,你覺得他們不敢真的對我做什麼,你們都有自己的想法。”
溫翰賭駱顏愛她這個女兒,駱顏則輕視溫翰的懦弱與手段,兩方角力中,她淪為最滑稽的存在。
那個房子終日拉著厚厚的窗簾,時間的流逝對棋子不再具有任何意義,溫向儀把所有燈都關掉,死寂的黑暗裡氧氣稀薄,她很冷。
“我是你的孩子,還是你的籌碼?”
這是註定不會得到答案的問題,溫向儀不指望駱顏回答,何況她自己心裡早有答案。
正是因為得到了答案,她才會拿起那把水果刀。
誰說她只能任他們擺布呢?
當皮肉綻開,溫向儀摸了摸滾滾而出的血珠,笑了下,原來還是有點溫度的啊。
西裝從肩頭滑落,溫向儀定定望著駱顏,陳述道:“你沒有選擇我。”
“選擇?”駱顏終於明白她在意的是什麼,反而輕鬆了些,“向儀,既然能雙贏,為什麼要輸?媽媽沒有這樣教過你吧。”
一場女兒的考試和一個足以讓她在溫氏更上層樓的項目,駱顏不認為自己會選錯。
她的坦然刺痛溫向儀的雙眼,更何況選擇本身就說明了一切。溫向儀徹底明白,駱顏最在意的從來不是她,她很小就知道,卻和駱顏一起粉飾太平這麼多年。
駱顏拿起她胳膊,仿佛要再演一場關懷,虛偽得讓人噁心,她想收回,卻被駱顏猛地鎖住。
那條傷痕累累的小臂橫在兩人之間,像道撕裂的傷口。
“你劃傷自己,難道還覺得自己能去考試嗎。向儀,你不是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嗎?你和媽媽的選擇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