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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老……你這……”

  顧仲濂抖開一把扇子。

  其上竹影清秀,畫的是阮籍歸隱圖。

  “陳老,你我講究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多少還慕他個魏晉風流,後來,被頭上的冠帶壓得一個比一個死氣,你還在位鬆快不得,我離開帝京這個泥潭久了,不想在在乎什麼家學風骨。”

  說著,他搖動摺扇,帶著墨香的涼風拂過陳鴻漸眼睛。

  “這天太逼人,太熱了。”

  這話有著明顯的言外之意。不用說陳鴻漸了,就連顧有悔都聽出來了。

  “顧老……您也覺得,是天逼人反嗎?”

  顧仲濂沒有說話。

  院中亮起一盞綢紗燈,青娘撐著傘,引著一個素衣女人穿過雨水宏大的庭院,慢慢地走到廊下。

  青娘收起傘,推門讓道一旁。

  屋裡顧有悔護著燈盞出來。“父親和陳大人候著殿下。”

  紀姜越過顧有悔的身子,朝屋中望去。顧仲濂半仰著頭,正迎向她的目光。他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緞子的中衣,半露出胸前皮肉。一把寬扇擋於腹間。

  “殿下請坐。”

  “不用,紀姜只有幾句話,說完便去。”

  顧仲濂坐直身來,“我知道殿下要說什麼。”

  他一面說,一面抖擻身上的衣衫。“陳老,你將才那句話說的是什麼來著。”

  “哪一句?”

  陳鴻漸愣了一神,繼而又立即想起來。

  “哦,你說……天逼人反這一句嗎?”

  顧仲濂看向紀姜

  她單薄得像一朵白色得絹花,籠在顧有悔烘護的燈火之中。

  “殿下不用再顧及我等的立場。太平盛世殺忠良,血污染進萬民眼中,一樣是催亡之像。”

  陳鴻漸也起身道:“殿下,顧老的話對。其實在我們閣臣看來,梁有善一日不除,朝廷就一日不得安穩。老臣與鄧舜宜等人早就勸過宋大人,彈劾梁有善,然而,宋大人投鼠忌器,恐傷萬歲的性命,始終不肯鬆口。”

  顧有悔在旁道:“陳大人,宋簡不止投鼠忌器,他還有戰亂的顧慮。如今西北和青州兵力雖然足以抗衡全國的兵力,但是地方上的軍隊卻不甚心齊,自從三王兵敗之後,他們從前在河西九郡的舊部分編進了劉家,韓家,吳家幾軍之中。如今這些人也是看著少帝昏聵,各懷心思,一旦那小皇帝出了事情,就必然起戰事,到時候,恐怕天下會亂。”

  顧仲濂道:“這不是你能想到的,你去看過宋簡了”

  顧有悔笑了一聲:“我去看他做什麼,是聽鄧舜宜說,他腿上舊疾在牢中犯得厲害,我替林師兄給他送了兩回藥。”

  顧仲濂續道“既如此,他的話你怎麼看。”

  顧有悔抱劍如懷。轉身向顧仲濂道。

  “父親,從前您問我這個問題,我或許會道他是個蠢人。我沒有入過朝堂,江湖上的是非恩怨,比你們行的道理要簡單很多。惡人該殺,好人該護,我們這些手中執劍的人,只要守住心中的‘正義’,就一定不會行錯路。但是,如今,我承認,大齊朝堂比我所見的人世之事都要複雜,我佩服宋簡單的胸懷和眼界。佩服他在其中如履薄冰,不愧江山百姓。他德以配位,是當仁不讓忠良輔臣。不過,佩服歸佩服,我眼前只有一畝三分地。”

  說著,他望向紀姜:“我只信你的話。宋簡要為你守江山天下,是他對你深情。但倘若你覺得,江山天下不該負他嘔出的心血,我顧有悔就陪你,去替他宋簡翻天。”

  當著顧仲濂的面,或許連顧有悔自己都不曾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若是換作以前,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但凡出口,他就會被父親逼去跪祠堂了。這一回顧仲濂卻沒有開口說什麼。他只閉上眼睛,端起冷透的茶水飲過一口。青娘在這父子的背後濕了眼眶。

  這兩個她一生摯愛的男人。一個修德如水,名譽權力皆收囊中。

  一個修性如火,坦坦蕩蕩,連在求而不得的情愛之事上,都比她這個做母親暢快從容。

  “紀姜,你的是非的就是我的是非,只要你覺得該,我就認你的道理。”

  少年人的坦蕩之言,讓陳鴻漸亦不覺有些動容。他抹了一把額頭滲出的汗水,對紀姜道:

  “殿下,我們是大齊的老臣,歷經兩代皇帝,的確不忍見大齊覆滅,但老臣明白,腐木終不得成巨舟。老臣雖不能反,但老臣也不知道何以勸宋家不反。堂堂忠良世代,清明文華之家,從宋老起,他們斷送得人命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紀姜一面聽著陳鴻漸的話,一面望向顧仲濂。

  顧仲濂沒有出聲,卻迎向她的目光,靜靜地點了點頭。

  顧有悔道:“如今只有一件事難。青州的軍隊是從前晉王的親軍,後來晉王死後,余齡弱將這隻軍隊交給了宋簡,這幾年,一直都是樓鼎顯在統領。這個人是拼刀槍的榆木腦袋,宋簡回帝京後,給他寫過手令,命他在青州按兵不動,不論帝京出什麼風波,都不可擅離青州。如今,要調他的兵力,還是得說服宋簡。”

  說完,他走到紀姜身邊:“你昨日去見了他,他究竟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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