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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時候,大概初中的時候,想像過第一次接吻是什麼樣子。
那個女孩的模樣是模糊的,也沒有具體的刻畫,我心裡只有一種怦怦直跳地嚮往和期待。可能不會很理想,也可能會出糗,但無論如何,還是很令人興奮的。
而理想的另一端,我完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會是在此刻:
在一晚五千的昂貴酒店走廊,被一個我並不熟悉的男人吻。
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我手心裡一瞬間出現的汗,寧湛城舌尖在我口腔里的觸感,我感覺自己像聾了一樣只能聽到自己很重很響的心跳。
我可以看到寧湛城閉眼時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他鼻樑上方的一點點位置折出微碎的陰影。
我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這樣的畫面。
他一隻手環住我,另一隻手擋住我背後吹過來的風。我感覺心裡有什麼像大廈一樣的東西支離破碎地坍塌了,在最後幾秒里,我讓自己看上去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愣在原地。
但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陳昀,冷靜,千萬冷靜。
我做了個夢。
夢裡,父親帶我去遊樂場。
我坐了我一直不敢坐的過山車,下來之後我嘔了,那種天旋地轉範圍的感覺那麼真實,我以為我咬醒了,但我沒有。父親很著急地幫我擦臉,然後慢慢餵我喝水。
我很難受,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更難受,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父親摸著我的頭,沉沉的說:
「既然知道會難受,為什麼還要坐啊。以後可不能這樣隨隨便便不摸清狀態就意氣用事了啊。」
我點點頭,把水都喝完。
父親又給我擦了擦臉,我本想牽他的手,但下一秒他就不見了。我看到他的背影在遠處越來越小,我無論怎麼跑都追趕不到。
終於醒了。
昨晚的衣服還掛在椅子上,我起來有點頭疼。昨晚像個鬧劇一樣,寧湛城沒有和我一起回去,而是讓他的司機送我回去。
可我明明沒喝酒,為什麼還會頭疼?
我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請了一天的假,又給賀晨科打了一個,讓他幫我填一下請假條交給任課老師。
賀晨科聽說我生病了要來看我,我懶得多解釋就說不舒服不想要別人打擾把他拒絕了。
我把房間收拾乾淨,給寧湛城發了個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寧湛城說晚上回來。
我沒有再回復他。就這麼坐在寧湛城家裡等他。
專門放空一天讓我有了充足的時間思考我跟寧湛城的處境,一直到落日,我感覺自己都沒有停下過大腦風暴。
我反思自己像個傻瓜一樣的這些日子,夢裡父親的話像一個忠告,勸我回頭是岸。
「既然知道會難受,為什麼還要坐啊。」
既然知道會不好,為什麼還要這樣?
什麼時候,你變成這樣一個蠢人了?
陳昀,果斷一點,你是一個男人,為自己的事負責。
我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傻叉,無論是拿寧湛城的錢,還是這樣不清不楚地待在寧湛城家裡。
我想起寧湛城第一次來學校找我,他跟我說要我做事。
從昨晚的種種跡象來看,我應該是被寧湛城當成一個工具人,但是這種用途的工具。
男人,都是男人。
而且居然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寧湛城要我做什麼,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徐若芹也再也沒有出現過,她就像滄海一粟轉瞬消失在我的世界,我也好似只是無意窺覷到趙淼岡那些人骯髒世界的一面,但都匆匆一過,與我無關。
我下樓走了走,看寧湛城有沒有回來,我想馬上和他說清楚。
我等了很久,在無數次車輛鳴喇叭的刺耳聲音中,終於看到寧湛城的車。
我看著他下車,他看到我走過來,「給你帶了晚餐。」
寧湛城看著比以往更柔和了,可我心裡的怒氣徹底藏不住了。我真的受夠了他的狀若無事和永遠都鎮定自若的狀態。
你這傢伙他媽的到底什麼意思?
我毫不怯場地瞪著寧湛城,他沒有躲避地看著我。
然後下一秒,他直直地往前倒下去。
我一驚,條件反射地接住他。靠近的一瞬間,我可以感覺到寧湛城身上鋪天蓋地的發熱感,很燙。
他生病了?
我想著打電話給醫院,寧湛城蓋住我的手,沉沉地說:「不用。我回家。」然後死死拽住我。
我沒辦法,只好說:「好,不去醫院,那上樓吧,我記得家裡有藥的。」
把寧湛城背回去倒是不成問題。只是坐電梯的時候,寧湛城死活要下來,說頭暈,然後頭很重地埋到我肩里,整個人抱我抱得很緊,差點沒把我勒死。
把寧湛城扶到床上,我餵了一片退燒藥給他,又逼著他多喝了幾口水。
他臉色很不好,三十九度七,頭偏向另一邊。我坐在他床邊,幫他換了個退燒貼。
本來要開誠布公地把一切都說清楚的,卻被他又擺了一道。
寧總不愧是寧總啊。
寧總睡著看起來很不好受,眉頭一直皺著,不知道夢到了什麼。
他這副病懨懨的模樣看著有點可憐,倒是意外的討人喜歡,比平時板著臉的模樣年輕多了,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