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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衡遲疑一瞬, 立刻抬腳跟上去。
同行兩個多月,白玉衡覺得自己還是摸清了一些明逍脾氣的。比如, 明逍不沖自己炸毛,就是默認可以。
明逍聽著背後有些拖曳的腳步聲,心底不由生出幾分煩躁。
他不想白玉衡走在他身後,他能感覺到對方那如有實質的目光,簡直如芒在背。可若是叫白玉衡走在自己身側或是身前,亦是有各有各的彆扭。
明逍開始狠狠後悔那個暴雨夜自己到底是搭錯了哪根筋。
其實他時常思考這個問題。
在付諸行動前,明逍就拼命做過思想鬥爭——雖說魔族普遍放蕩不羈,但落在個體上還是千差萬別。尤其明逍受那人言傳身教長大,不管表象如何,骨子裡還是非常保守的。
所以被走火入魔的白玉衡撲倒、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時,明逍的第一反應,是一掌怒劈過去,直接打暈了白玉衡。
他有想過背白玉衡去遠近聞名的香月樓。
可一來,洞外大雨如瀑、伸手不見五指,他也不保證自己能順利出山;
二來,白玉衡已然形如死屍,豈不委屈了樓里姑娘;
三來,萬一傳出去,白玉衡以後還怎麼混?
想到最後一點,明逍也有些奇怪,自己擔心白玉衡的前途做什麼?要是白玉衡因破了色戒被逐出天機閣,自己不是少了一個大麻煩?
明逍最終為自己找到的答案是——裡邊有人好辦事。就像煉妖谷時,要不是白玉衡最先跑過來給他們通風報信,怕是自己和狼皇子他們要跟天機閣眾神來一場遭遇戰了。
明逍也有不甘心地嘗試幫白玉衡運功逼毒,結果卻誠如他聽聞那般,反而加強了毒性。
眼看自己弄巧成拙,白玉衡命懸一線,明逍只得咬牙自己親身上陣。
是時時間緊迫,不容細思。心中雖有千頭萬緒,但叫得最響亮的卻只有一個聲音:
他沒辦法看著白玉衡死。
等中途白玉衡甦醒,受了驚的明逍本也是下意識想要逃開,可……
許是最開始的時候不得章法弄傷了自己,流了不少血,痛得要死不說,也累得要死;
又或許,是引得體內的魔靈雙息衝撞,叫自己有些渾渾噩噩;
何況,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所謂「送佛送到西」,白玉衡體內的毒素還只清除了一半……
事後明逍給自己找了一萬條理由,但沒一條能說服自己。
其實他清楚自己為什麼繼續下去,哪怕姓白的越來越不做人,他也沒動過一絲一毫的反抗念頭,反而將白玉衡抱得更緊。
他也清楚,不是白玉衡不做人,是他自作孽。
是他勾出了白玉衡心底的魔鬼。
他放縱了一夜。
等天亮了,他不能、也不想再放縱,所以他翻臉不認人,將一夜糾纏,輕描淡寫地定性為一次皮肉關係,拋諸腦後,打算繼續自己的旅程。
可這人偏……
明逍仰天一聲長嘆,驚得身後的白玉衡立馬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和神經。
明逍未再前行,轉過身來,看了白玉衡片刻,終於開口道:「從金陵出發時,我問了你一個問題。因為你答對了,我才同意你與我們同行。現在我要再問你一次。」
白玉衡咽了口唾沫,緊張應道:「……你問。」
「你喜歡我嗎?」明逍語無波瀾。神色也完全淹沒在暗夜中。
白玉衡卻是在大腦空白一瞬後,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什麼叫「因為你答對了,我才同意你與我們同行」?意思是如果他答錯了,明逍便要趕他走?!
白玉衡記得很清楚,他當時沒有答上來。因為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當時只是覺得,自己應當為那一夜對明逍犯下的「暴行」請罪、負責。
但是明逍或許看出了他的茫然,很快換了個問題:「如果沒有那天晚上的事,你會想娶我為妻嗎?」
他十分乾脆地應:「不會。」
然後明逍緊繃的神色突然就放鬆很多。
所以,明逍想要的答案,是「不喜歡」?
白玉衡想,即便明逍現在再問這個問題,他仍會毫不猶豫地答,不會。
但,不會去想娶明逍為妻,並不代表……
「如果我答錯了,會怎麼樣?」白玉衡問。
「要你答了才知道。」明逍說。
白玉衡借著抱琴姿勢偷偷按住劇烈跳動的心臟。
而後上前一步。
明逍雙瞳驟縮,猛地退後一大步,「你幹什麼?!」
「回答你的問題。」白玉衡說。
「回答問題就回答問題!站這麼近幹什麼?!」明逍炸毛。
「你怕?」白玉衡問。
明逍一怔,而後挺身上前一步,逼近到白玉衡眼前,瞪眼道:「我怕什……!」
最後一個「麼」字,被白玉衡用唇堵在了明逍唇間。
白玉衡怕明逍炸毛,雖心有迷戀,卻還是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這是我的回答。」他凝視著明逍雙眸,低聲細語。
明逍很久沒有說話。
夜色太濃,他又是背對月光而立,叫白玉衡根本窺不見他臉上神色。
白玉衡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在等待宣判的罪人。
他沒想到,明逍對自己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會是:「昨天晚上,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