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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牆上並無外人,只有他們三人相視而立。

  整個天地之間悶熱到了極點,幾乎快要喘不上氣,卻又瞧見遠處天邊烏雲密布,大約會有一場大雨,不久便會傾盆而下。

  木朝生指尖抽動了一下,卻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劍。

  那人將他的手拂下,轉過身面向吳信然。

  吳信然怔怔道:「文林......」

  吳文林還活著。

  他只來得及這麼想,想著自己的弟弟原來還活著,後來又清楚地意識到,是季蕭未騙了他。

  他放了一道長線,只為了引誘自己上鉤。

  吳信然冷笑了一下,喃喃道:「果然是季蕭未啊。」

  年少便中了毒,傷了身,身為傀儡被扶持上位,卻還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將權勢一點一點掌控在手中。

  他一向裝作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的模樣,看起來確然是慧極必傷的良君,實則那些柔軟卻都是他故意放出給外人看的,真正脆弱的地方藏得乾乾淨淨,甚至不惜隱瞞了木朝生。

  輸給這樣的人他並不覺得可惜。

  更何況......

  「你還活著,」吳信然笑道,「你倒是對季蕭未忠心耿耿,連你哥哥都騙過去,如今還要與我站在對立的兩面。」

  「是你自己從前教我的,」吳文林輕聲說,「你教我的,君為臣綱,我若是大晟的臣子,須得心向大晟的安危和百姓的喜怒哀樂。」

  「可是你做的這些事情,你貪圖短暫的安逸,甚至為了自己的私心和欲望,放任外敵不管,也不希望陛下去管。」

  「權勢和名譽,在你心裡已經比天下蒼生還要重要了,」吳文林道,「這與你從前教導給我的,還有何處相似?」

  吳信然忽然噎了噎,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只記得自己兒時似乎也與弟弟如今的觀念一般無二,心繫百姓,到後來家主的權責壓在身上,他沒得選了,忘記了。

  他身後拖著的是整個龐大的家族,不能再憑藉著自己的心意做事。

  吳文林擋在木朝生身前,一為保護木朝生,二來還想再勸一勸,或許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已經近乎哀求,道:「收手吧,哥。」

  「現在還來得及,你想看到晏城的百姓也像陽城那樣飽受戰火侵襲嗎——」

  「收不了的,」吳信然打斷他,他臉上帶著笑,還如往常那般一樣虛偽,重複道,「收不了了,文林,已經到這一步了。」

  要麼奪位,要麼死。

  話音剛落,木朝生已經冷著臉抽出了劍,越過吳文林直刺而來。

  他能耐心等他們兄弟二人交談已經很不容易了,既然吳信然不願收手,又何必再多聽他廢話。

  他還急著回去照顧季蕭未,沒工夫在這多耽擱時間。

  木朝生出劍極快,吳文林頓時大驚:「木朝生!」

  他撲身上去,三人亂做一團,木朝生殺紅了眼也未曾注意,後來只聽見刀劍相接時的刺耳聲音響起來,「錚」地一聲,寒光晃過眼底。

  他閉了閉眼,劍刃落了空,沒傷到人,有些血漬落在了自己臉上,但更多的卻在吳文林身上。

  他擋在二人之間,自己倒也沒受傷,只是手中用來阻擋木朝生的短劍此刻正刺穿了兄長的胸膛,陷在他的血肉之中。

  吳信然抓著他的手腕,任誰都能看出來他是自願赴死,於是木朝生與吳文林都懵了好一會兒。

  直到吳信然失了力跪倒在地上,吳文林才恍然回過神來,怔怔望著自己的兄長,磕磕絆絆道:「哥......」

  木朝生收了手,他有點暈,到現在不太喜歡看這些生離死別的東西,尤其是曾經的朋友的。

  他依靠在城牆上,轉頭望向城下,白丹秋的軍隊已經攻破了城池,其實要想打下晏城,奪回皇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情。

  只需要一個吳文林便夠了。

  季蕭未原是一開始就留了後手。

  當真是心有城府,吳信然怎麼斗得過他。

  木朝生隱約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不算聰明,但吳信然此番所做為了什麼卻也清清楚楚,不想再多看下去,轉頭下了城牆。

  天際一道悶雷響起,混著兵戈喊殺聲,片刻之後暴雨傾盆而至,將城門血水紛然洗盡,似是從未躺過殘肢斷臂。

  這場雨接連下了許多日,木朝生親自去寧城將季蕭未接回了皇宮,但宮中人大換血,目前能用的人少之又少,太醫院也沒有人手,只能又去宮外找民間的醫者。

  找來也無甚大用,無非便是照著從前的方子開些藥暫時穩住性命,還需要等林回找回草藥。

  他還要熬製解藥,還要先行試驗,並不能確定那道方子一定有用。

  木朝生知曉是自己先前太過異想天開,季蕭未那時說的沒錯,有了藥方也並非就萬無一失了。

  他心中煩亂,季蕭未尚且昏迷不醒,只陪了一會兒,知道暫時還不會出什麼事,這殿中久坐之後壓抑無比,便起身出去了。

  院外狂風驟雨,木朝生不知道自己想去何處,宮中和城中處處都在重建,像是這一場大雨能洗清一切一般,他希望這場雨能夠帶走季蕭未的病痛,帶走所有的災厄,還給這世間一個公道與和平。

  他心不在焉,一路走到某處破敗宅門前,抬高了一瞧,方發覺此處竟是吳家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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