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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袖中摸摸,一股腦全放在林回懷裡。
林回道:「你那袖子裝得挺多啊。」
木朝生沒理他,還在掏袖子裡的東西,半晌抽出一卷書,倒沒直接遞給對方,只草草翻了兩頁,道:「這寫的什麼,我怎麼瞧不懂。」
「你自然瞧不懂,」林回提起往事的時候帶上了些許得意,道,「這是若離自創的文字,當初我謀亂失敗,與他逃亡到蒼山的山莊,在那裡困了大半個月。」
「他生了病,閒著無聊,便編了這些同我玩鬧。」
林回將那本書拿回來,臉色卻忽然一變,「我先前怎麼不曾見過這些?」
話音剛落他自己卻記起來了,他將林若離的東西放在牆櫃裡,怕睹物思人,一直沒有細看,因而對這些東西印象不深。
那書里全是林若離自創的文字,混著陳國的文字,寫的全是自己臨終前那整個月的所思所想。
林回匆促翻閱過去,時隔太久,很多字他也已經記不清了,但仍能通過那些隻言片語看懂他的話語。
他怔然抬起頭,望向滿面茫然的木朝生,唇瓣動了動,一時間竟沒能說出話。
木朝生道:「怎麼?」
「若離……」林回的嗓音忽然哽咽起來,神情也有些恍惚,一瞬間竟憔悴了很多,像是突然間被斬斷了某根緊繃的弦,而後強行築起的高牆轟然倒塌,露出其中早已支離破碎的心臟。
「若離好像知道枯骨的解藥,」林回喃喃道,「他說,他已經找到了枯骨的解藥。」
木朝生驟然睜大眼,心跳加快,「真的麼。」
若是真的,季蕭未便有救了。
他一瞬間欣喜萬分,喜悅掩藏不住,流露在面龐上,竟不曾注意到林回的神色,催促道:「給我看看。」
他拿過紙頁,看了半天又看不懂,只好又交回給林回,說:「還是你告訴我算了。」
林回怔怔道:「我寫給你。」
藥方是完整的。
林若離死之前,其實有辦法可以救自己的。
林回有些不能接受這樣的真相。
若是如此,林若離當初是真真切切想要死去,不想再活了。
他們之間畸形的關係,稱不上愛的親近,他都不想再繼續了。
林回神情恍惚,木朝生卻無知無覺,拿了藥方便快樂地穿過藥田往小草屋跑。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哥哥了。
像只快樂的小狗。
已經許久沒有表露出來的活潑和熱情到這一刻終於又一次被他放出外殼,打碎了自己故意豎起的沉靜的形象,瞧起來還是從前那個笨拙直率的少年。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田間深處,林回想,他好像從來沒見過林若離像木朝生這樣快樂過。
他帶給林若離的是無止境的患得患失和等待,還有數不清楚的痛苦歡愛。
若是能重來……
重來不了了。
*
入秋後又熱了幾日,木朝生跟著白枝玉在小河邊洗衣服,額上都是亮晶晶的汗珠。
白枝玉給他遞手帕,溫聲道:「天太熱了,回屋去吧,我來就好。」
「可是,」木朝生屈指蹭蹭面頰,有點猶豫,「可是你還沒我洗得多,哥哥。」
白枝玉:「……」
男人難得起了勝負欲,故作不悅道:「別瞧不起你哥,不就洗個衣衫。」
他推著木朝生,轉移話題:「小腹的傷還疼嗎?」
「早快好了,」木朝生擦擦汗,甩甩馬尾,道,「那我走咯。」
等走近小草屋,他臉上的笑意散了些許,又沉默下去。
白枝玉從前哪幹過這些粗活,如今這樣怎麼瞧怎麼可惜。
他本該在朝堂上為官,不應當跟著季蕭未躲躲藏藏。
季蕭未也同樣如此。
木朝生想替他們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
他短暫地起了這樣的念頭,等推了門,日光瞬時便照進屋中,落在床榻上那人的面龐之上。
木朝生的身形頓了頓,怔了許久。
季蕭未醒了。
他大約剛醒來不久,身體還很虛弱,半闔著眼空茫地望著某個角落出神,直到木朝生推了門,不小的動靜讓他慢吞吞回過神來,安安靜靜望著木朝生。
木朝生忙上前去。
他們已經分離太久,沒想到再次見面卻都不曾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倒像是一直生活在一起,日日得見一般。
木朝生給他餵了點水,季蕭未的唇色還是很蒼白,唇瓣囁嚅了一下,還沒等說話,一行血跡卻先從唇角滑出來。
木朝生瞳孔微微一縮,沒來得及慌張,下意識抽出手絹替他將血跡擦去,道:「你先別說話。」
季蕭未不聽話,他很想說。
他有很多話想與木朝生說,但長久未開口,嗓音沙啞,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於是只說了一個字便住了嘴,不願再開口了。
木朝生道:「我又不嫌棄你。」
季蕭未還是不說話。
又餵過兩次水,他嗓子沒那麼啞了,只是呼吸時喉間和胸腹都疼痛不止,讓他額上不自覺溢出冷汗,更顯得孱弱。
季蕭未沒喊疼,他不是很喜歡在木朝生面前示弱,那會讓木朝生害怕,於是只是強忍著,裝作沒事一般,輕輕地小聲說:「很想你。」
重逢第一句話,便是這一句「很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