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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吳信然本含笑站在一旁,聞言卻不動聲色收了笑,若有所思沒吭氣,只打量著被嗆到難以吱聲的官員,片刻之後抬起眸子,恭恭敬敬道:「陛下,當官為民,行為舉止皆昭示著皇權的勢力與國力,大人們倒也並非是想要刁難白家,是怕朝中臣子如此,叫丹福部族的人輕看。」

  「如今方才遷都不久,國力衰微,缺少武將,若真戰起來,僅靠著白將軍一屆女子,只怕難以應敵。」

  「丹秋的本事如何只有邊境的戰士與敵人才有資格評判,」季蕭未臉色有些冷,面色與唇色都十分蒼白,雖病氣深重,但瞧起來魄力未減,微微蹙著眉冷聲說,「遠在中原享著清福的文官們,還是盡好自己的職責所在便夠了。」

  吳信然的臉色十分難看,垂於身側的手攥緊了拳頭,正欲開口,又聽季蕭未冷嗤道:「說起來,當初白家舊家主戰死沙場,小槿兒走失一事,吳御史似乎更有發言權,這便將緣由說與眾人聽一聽罷。」

  吳信然驟然抬起頭,倒像是沒想到季蕭未會在此刻說出這般話,登時便有些藏不住心思,情緒顯於面上,但很快便又冷靜下來,微微彎了眼,平靜道:「無非便是木家與其交戰,敵眾我寡,犧牲得可惜。」

  「是麼?」季蕭未撥弄著指上的玉戒,頗有些陰陽怪氣,「原來吳御史也會覺得可惜。」

  吳信然面上笑意未變,卻也沒再說話了。

  二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太過明顯,朝中臣子向來知曉這是想要完全掌權的皇帝與勢力龐大的重臣之間的爭端,不能輕易被捲入其中,否則一不小心便會殃及池魚。

  人人都知曉白家當年戰敗得離奇,白家世代都是武將,於行兵布陣上頗有一番見地,行軍詭譎難辨,向來戰無不勝。

  那場突如其來的戰敗,究其根本,卻是白家的布陣圖失竊,最後交到了木家手中。

  大晟出了奸細,這件事情知情之人從不敢向外界訴說,只怕惹得百姓躁亂,丹福部族若在那時趁虛而入,也便不會再有後來的大晟了。

  吳家曾與木家勾結,真相到底如何,顯而易見。

  吳信然知道季蕭未的話外之音,季蕭未大約是想要震懾,因而沒在堂上直言,只用以威脅。

  後大段時間他便沒再說話,臣子們也紛紛噤聲,堂中一時間靜謐無聲。

  季蕭未又覺身體疲乏,近段時日天寒地凍,體內兩味毒互相壓制,又在天寒時反覆復發。

  他有些撐不住了,臉色愈發蒼白,神情倒是不顯,悠悠起了身,淡淡道:「到此為止。」

  白瑾還在吳信然手上,若說要挾倒也沒趣,畢竟他並非白家親子,如今再以他做人質也無用,季蕭未與白家也不會放在心上。

  他們掛懷的人只有一個,正被養在後宮深處,又尋了林回在周邊護佑,吳家的眼線難以接近,無法從木朝生此處下手。

  他至今不願見人,連桃子和阿南也不想見,大約是發現了桃子的身份,知曉此人是季蕭未十年前便安插入陳王宮中的細作,難怪心總向著大晟,甚至知曉許多秘聞傳言。

  木朝生將她一同劃出了自己的安全領地,只當她也耍了自己很多年,只有自己蠢笨無知,倒真與她相依為命。

  林回的身份他知曉,與季蕭未之間只是合作關係,不會偏心,也不會跟著他們一同耍人,因而也只放心與他接近。

  木朝生從前生出過許多次離開的念頭,到後來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外在的,內在的,猶豫糾結,徘徊不定,一直留到此時。

  到這一刻要走的心忽然達到了頂峰,他覺得這整個晏城都叫人噁心得要命。

  每個人每個事物,只要是他所熟悉的,都會讓他反反覆覆記起自己兒時在木家經歷的那些輕視和冷落,會記起木家滅門的那一夜大火。

  他被換上木意遠的衣衫,被人哄騙著,扔在逃亡的路上,之後便被宮人捉住,被看見那雙不同常人的異瞳。

  也會記起那麼多年在陳王腳邊苟活,好不容易到了親手了結對方的那一日,命運同他開了個玩笑,將他從赴死的路上拉回來,將他推回這場尚未結束的鬧劇里。

  到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身份,雙眼,還有家。

  都已經沒有了。

  木朝生環抱著自己蜷縮在榻上,聲音悶悶響起來,說:「我什麼都沒有了。」

  只余賤命一條,他還想活。

  「要走麼?」林回坐在案前擦拭佩劍,他臉色平靜,大晟這些錯綜複雜的往事和爭端與他全然無關,不過看著木朝生的模樣會想起林若離,於是多了許多耐心。

  季蕭未本便想讓他將木朝生帶走,如今見他起了去意,便順口道:「季蕭未給了許多銀錢,你林叔叔如今還是能養活你的,回寧城避避風頭,遊山玩水一段時日如何?」

  他說得起勁,又道季蕭未體內之毒遲早要徹底打破平衡徹底爆發,到那時身體崩潰,只怕命不久矣。

  木朝生想留在外遊玩,又或是回到晏城等著季蕭未與吳家鷸蚌相爭,坐收漁翁之利,他都能作陪。

  木朝生不想聽他說起季蕭未要死這件事,也不願去想。

  他目盲,從未見過對方的模樣,除卻時常聽到他咳嗽的聲音和身上偶爾纏繞的藥氣,根本無法想像他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只當對方身強力壯,只有林回提起時,才又後知後覺將這樣的可能性拿出來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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