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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這麼多年一直壓抑著,將這些往事咽進肚子裡,到現在被拓開了一道風口,於是紛紛揚揚噴涌而出,需要一個發泄,才能讓他心中好受些。

  那雙不再能視物的眼睛直直對著白瑾,澄澈的眸底將對方驚懼的面龐完完整整印在其間。

  木朝生語氣輕輕,說:「我當時那麼信任你,我以為你說的是真的,小少爺。」

  「我真當你死了呀,原是拿著我的東西,在這個世間的其他地方,仍然過著你少爺的生活。」

  而我呢?

  「而我呢,」木朝生似乎自己也有些茫然,輕輕重複道,「而我呢……」

  背負著不屬於自己的身份,擔著不屬於他的命運,被人折辱,被看輕,被謾罵。

  「我好不甘心……」木朝生握劍的手隱隱顫抖起來,連聲線都在發顫,「憑什麼啊木意遠,你的人生為什麼要我來替你。」

  「就因為我是木家的養子,是你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耍弄的狗,所以就要讓我擔你們全家犯下的罪!」

  「我不是……」白瑾慌亂不安,滿面淚痕,抽噎道,「我不是木意遠,你認錯了……」

  木朝生抬手按住自己發顫的手腕,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兩下,很快竟漸漸恢復了平靜,後知後覺感到面頰有點濕。

  他沒擦臉,也沒有別的動作,只將袖中玉佩取出來,彎著眼睛笑,語調帶著甜膩的鉤子,問:「這是什麼呀,小少爺。」

  他看不見對方驟然僵硬的面龐,自顧自道:「這從前是我的東西,後來被意遠少爺帶走了,你若不是他,又怎會在你身上呢?」

  白瑾怔怔盯著那枚玉佩,半晌之後忽然掙扎著撲過來,想要爭奪它,尖聲道:「那是我的!還給我!」

  木朝生感到臉頰被什麼銳利的東西劃傷了,留下了一絲刺痛。

  他側開臉,拿著玉佩的手高高揚起來,而後毫不猶豫地,重重地砸在白瑾額頭上。

  白瑾頓時悶哼一聲,額上溢出血,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那枚玉佩出了裂痕,還未完全碎裂,木朝生腦袋一片空白,他什麼都沒想,什麼都不願去想,只蹲下身去,再一次抬起玉佩往對方腦袋上敲。

  只兩聲悶響,混著白瑾的哭腔和慘烈尖叫,那玉佩徹底碎了,甚至還劃傷了木朝生自己的掌心。

  他倒是渾然不覺般,也不知疼痛,將摸索著抓住了白瑾的衣領將人拽起來。

  沾著血的手指從對方面頰上摸過去,下一瞬,他猛地掐了白瑾的臉頰,將手中碎玉塞進他嘴裡。

  白瑾尖叫著劇烈掙紮起來,踹翻了桌案,杯盞叮鈴哐啷碎了一地,滿地狼藉。

  木朝生將他按在地上,顧不上自己掌心不斷生出的劃傷,只將碎玉往人口中塞,頗有些瘋魔般喃喃道:「撒謊的嘴還是爛了好,對吧小少爺。」

  「小少爺為什麼要叫呀,這不是你以前說過的話嗎?」

  木朝生嘻嘻笑起來,眉眼彎彎,笑容實在漂亮,俯下身去,好似十足曖昧一般,覆在白瑾耳邊,又有些疑惑,輕聲說:「咽下去呀,為什麼不咽下去?」

  他動了手指,想撬開白瑾的齒關,卻忽然悶哼一聲,被人拽著領子拉遠。

  冷香鋪天蓋地罩下來,原想要掙扎反抗,頓時又安靜了,陰鬱散去,神情變得空白起來,怔怔靠在季蕭未懷中。

  男人似乎方才匆匆趕來,呼吸急促,甚至悶咳了兩聲。

  木朝生這才微微回神,卻下意識想要將自己鑽進對方的懷抱伸出,尋求一點安慰和依靠。

  他身形動了動,忽覺胸口悶痛,嗓間血腥氣上涌,頓時張口嘔出大灘血。

  緊接著頭暈腦脹,轉瞬便失去了意識。

  *

  宮中兵荒馬亂,鬧了整夜。

  天色將明時,季蕭未自殿中出來,站在院中咳得撕心裂肺。

  桃子給他送藥,音量放得很輕,卻沒說什麼,只道:「明日是除夕。」

  一年將至,本該是喜慶的日子,不曾想這宮中竟亂成這般。

  季蕭未將口中血氣吐掉,淡淡道:「往後還有機會,不急於一時。」

  今年的除夕只怕不會寧靜,外有與吳家的爭端,還有關外的戰事,木朝生又出了這樣的事,叫人放不下心。

  他又咳了兩聲,嗓音沙啞,問:「枝玉怎麼說?」

  「枝玉少爺已經在回城的路上了,小姐擔心路上有人埋伏,在身側跟著。」

  季蕭未便點點頭,道:「同他們說,從寧城尋小道轉回,之後斷了聯繫,不要往來。」

  「是。」

  寧城地界有林回的殘餘勢力,還算安全,從那裡返回京城最為安全,也不會打草驚蛇。

  木朝生的身份是他與白枝玉之間的秘密,二人誰也不曾將其透露,甚至不曾告知白梨,因而吳家一直以為白瑾便是白家從前走丟的三少爺,從未有過懷疑。

  到現在大約瞞不住了。

  有關自己的情與愛,包括木朝生的身世,都已經瞞不住了。

  木朝生或許還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陰差陽錯,只是晚了一點點,人生的軌跡便徹底被打亂。

  他在泥沼里沉淪掙扎十餘年,驟然間告訴他,這本不該是他應當經歷的人生,換做何人都會崩潰。

  季蕭未側開視線瞧著殿中之人,他已經醒了,沒暈太久,只怔怔坐在榻上,沒給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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