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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珠回到了城中,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如今天亮不是一件易事,待到天邊浮出白光,侍衛隨之回來。
無功而返。
接下來的一日、兩日,三日……第十日。
守殿的侍衛一半陷入沉睡,春景繁榮,桃花與梨花一併開了,花園中百花爭艷,牡丹花枝嬌艷,在夜色之中永不凋零。
因城中士兵昏睡,已無人傳信,北境未曾有消息。
天降異象,花不凋零,草不枯散,白晝盡消,已經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狸珠剪了幾枝牡丹,嬌艷的金絲牡丹,如同錦瓶中雕刻出來的完美花枝,水墨暈染開來,只放在瓶中,數日未曾見枯相。
草木已得永生。
狸珠在窗台前留下寥寥數語,隨即負劍前行。
——前往北境,不日歸來。
他背起一把劍,出殿時無人阻攔,城門已無人看守,途徑見草木枯榮,卻無活物之景。
一襲春衫與千山相融,橫長眉眼飛杏見星,盈盈秋水波粼墨色,負劍明淨秋察沉穩之相。
狸珠立於佛殿前,廟宇之中依他所言換成世子之像,朱紅頂梁之下,廢棄的石像在此地聚集。
仙君面容割裂分離,悲憫慈目化苦逢吟,四下分裂形成千萬之相,如同深淵在側,沿路凝望著他。
狸珠路過此地,再次感到窺視之意,此間神像無其不是那人的化身,天地孤寂之間,似在凝視他,看他如何踽踽前行。
「………你且等著便是。」狸珠眉眼壓下情緒,他掌中長劍翻轉而出,「砰」地一聲劈開了面前的石像,窺伺的目光隨之消失了。
石像在他面前粉碎一片。
他收回長劍,繼續前行。
從離州出發往北去,沿途經過諸多城池,未曾碰到人族,城池之中一併陷入寧靜,不見修士,不見王族,不見黎明百姓,甚至不見邪祟。
桃花盛開繁郁,狸珠後知後覺自己已無五感,他連著走了十天十夜,未曾感到疲憊,放佛身體已經失去了這一功能。
無人訴說。
沒有他人。
仿佛只剩下他,他感受不到飢餓與疲憊,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如同一縷孤魂朝著北境飄去。
甚至聽不見風聲。
狸珠已分辨不出,是已無風聲,還是他已聽不見風聲。
混混沌沌地前行,對方能夠改此間四時,控制此間生機,他如何能與對方交手。
狸珠每每想到此,便陷入陰影之中,復又想起一人,一張明艷的面容自腦海里浮出,記起他二哥哥。
故人面容已經遠去,在他記憶中一點點模糊。
若是二哥哥還在,自不會讓他一個人前去。
夜晚下起了雨,狸珠尋了一棵樹躲雨,原先對雨沒有感覺,如今路途之中沒有感知,雨珠落在臉上的時候,他才有自己仍在人世的觸感。
噼里啪啦的雨聲砸在泥地里,狸珠背後靠著古樹,他抬頭看向遠處,已能看到明鏡台湖面,湖面圍繞著一片山,最高的那處便是仙問山。
眼見一片迷霧,狸珠握劍踏入風雨之中,鏡面湖泊毫無反應,禁制失去了作用。
明鏡台已無弟子。
「啪嗒」雨滴落下,仙問山是明鏡台的禁地,先前為仙君故居。
狸珠登上天階,回到了原先的修煉之地,此地桃花散開,踏入殿中,靈法君閉目側坐,靠在窗邊陷入沉睡之中。
容貌似冰封在此,與此境融為一體。
狸珠在殿中待了片刻,隨即離開,在他出殿的那一刻,肩側碰到探出來的桃枝,碰散了一地的桃花。
「江狸珠……」在那一刻,靈法君的聲音直衝他腦海。
狸珠身形隨之在原地釘住。
「聽著……仙道不測,興許為師很快會一併陷入沉睡之中。此間仙相已入魔障,你們幾人先前與他轉世有過緣分,興許能免遭此劫難……」
「切記……不要讓他發現你。」
隨著最後一道仙音消失,桃花花枝一併碎裂,狸珠怔在原地,他回頭,靈法君閉目守在窗台前,無聲似有聲。
不要讓他發現。
師尊所言為何意。
仙問山禁制一併被毀,此地蒙了一層迷霧,行在其中看不清前路。狸珠只能感覺自己踩在階梯上,一步步往上。
一共走了整整一千階,眼前迷霧團團散去,亮起一道白光,遠處一道人影隨之浮現。
男子墨發白衣,眉眼隱在光芒之中。
「轟——」地一聲,越靠近白光,耳邊吟誦聲響起,自遠處而來,環繞著他,似有人在訴說悲吟,匯聚在一起在此地形成聖音。
狸珠握緊了長劍,他追逐那道身影,不知覺加快了速度,待他踩上最後一截階梯,憐在他面前出現。
他掌中長劍順勢而出。
「啪」地一聲,長劍貫穿憐的身體,憐面容猶如神佛之相,含笑而視,向後縱落之間,他一併隨之跌落。
狸珠在這個時候也看清了周圍。
迷霧之間,這裡裝了無數的魂靈,吟誦聲正是由這些魂靈發出來的。耳邊風聲翻湧,他隨憐一併向下跌落,憐含笑看他,雙目吟吟溫柔。
「此間沉痛……夢往永生,縱往前行,直抵極樂。」
無數張面容在他面前划過,走馬燈混亂的交織在一起,狸珠只感覺身體過分的輕盈,他抓緊自己的長劍,待他跌落深淵深處,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