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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螞蟥本是鑽得極深,身子又細又長,被火星一燙,立刻縮成一團,從她腿上掉了下來,原來吸附的地方留下一個小圓洞,冒出些微淡紅的血水來。他又用汗巾把血水一一拭乾淨了,仍不放開。

  韋諤見此情形,不由納悶。以前常聽父親說右相對下屬很是嚴厲,動輒大發雷霆喝罵斥責。但今日看來,右相對下屬的態度簡直是……關懷過頭了。這樣唯恐別人受半點損傷似的小心翼翼,絲毫不顧自己宰相的威儀,就算今日換作是陛下被螞蟥叮了,也不過如此罷?只是,如果換是陛下,右相看他的眼光……

  韋諤又仔細看了一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右相看少尹小腿的眼光,和剛剛張三哥的眼光……真像啊!仿佛隨時都會忍耐不住撲上去咬一口似的。聽家僕說他從宮裡出來就直奔城外,想必也沒來得及吃飯,怪不得。

  菡玉雙腿被他抓住,螞蟥都除去了還不鬆手,滿心尷尬,小聲道:「多謝相爺,下官沒事了,你……你放……」

  他這才放了手,站起身來,看向她的眼光恢復為平日的淡然:「螞蟥口有吸盤,拔是拔不下來的,只會讓它更往裡鑽。以後別赤腳在水田裡走了。」

  菡玉低頭應了一聲。楊昌提著她那雙草鞋在水溝里洗了洗,拿過來放到她面前:「少尹先將就著穿上罷,總比赤著腳強一些。」

  菡玉正要穿,楊昭忽然攔住她,拿起濕鞋來控了控水,見汗巾已沾了血水,撩起未沾泥的袍角把鞋窩裡擦了一遍,才讓她套上。當著楊昌和韋諤的面,菡玉只覺尷尬,阻止也不是,道謝也不是,默默地把鞋穿好。

  這時又有兩名士兵挑了兩筐禾苗過來,楊昭掃了一眼,說:「差不多了,裝到屜里,不必再挖了。」

  韋諤看向棚角的木屜,屜中盛土,挑選出來的良禾就種在裡頭,填滿半個木屜。這半屜莊稼弟兄們不知挑了多少擔才選出來的,剩下半屜居然只要兩擔?少尹一來,相爺突然就變得好說話了,果然不是他們這些武人能比的。

  楊昭命令韋諤:「把東西抬到車上去。」轉向菡玉時,又換了另一種溫和語氣:「你腿上叫螞蟥叮成這樣,也沒法再涉水走回去了。我坐了車來,你和我一起回城罷。」

  菡玉話頭被他堵死,自己對腿上那些螞蟥叮出來的小洞也的確有點後怕,只得點了點頭。

  車上裝飾得十分華麗舒適,底上鋪了厚厚的氈子。菡玉猶豫片刻,等楊昭先上去,靴子和褲腿上的泥把地毯弄髒了,才敢踩上去。

  楊昭脫下滿是泥的靴子扔到車門處,又把沾了泥水的外袍脫了,翻過來團作一團。見菡玉瑟縮在角落裡,腳上還穿著那雙濕草鞋,說:「鞋子濕了,脫下來罷,免得著涼。」

  菡玉先前赤腳走路還不覺得,這會兒雙腳洗乾淨了,捂在潮濕的草鞋中,的確又涼又不舒服,便將草鞋脫了,扔在他的官靴旁邊。她雙腳還沒著地,他突然欺身過來抓住,用外袍的里子把她雙腳擦乾。「雙腳受涼最容易寒氣侵體,擦乾了才不冷。」

  菡玉雙腳被他抱在懷中,面頰忍不住發燒,一等他擦完便立刻收回來盤在身下:「多謝相爺關心,我不怕冷,不礙事的……」

  他看她一眼,把官袍也仍在鞋子一堆,在她對面坐下。

  兩人相對坐著,許久都沒再說話,只聽到馬車吱嘎的聲響。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深蘊而放肆。她心口發慌,喉嚨里乾乾的,第一下沒有發出聲來,咳了一記才恢復常態:「相爺,下官斗膽問一句,後面車上那個木屜里裝的禾苗,到底是何用處?是要移植到別處去麼?」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答道:「是陛下要看。」

  難怪他這麼著急,這麼上心。頂撞的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去。他的所作所為,從來都是不受任何人左右,她唯有全盤接受,不得置喙。他聽不進逆耳忠言,拂逆他的意願,吃虧的只會是她,而不起任何作用。她靠著身後的軟墊,無可奈何地別過臉去。

  半晌,倒是他先開口:「菡玉,我……我隱瞞災情,並不是要欺君罔上,只是災沴已經發生,陛下知不知道又於事何補?陛下年事已高,若為了這事讓他擔憂,不是我們做臣子的不盡心了?」

  菡玉垂下眼。「相爺,宰相的職責是輔佐君王治國安邦,而不是取代君王。」

  他哼了一聲:「我可不是安祿山。」

  為己為私之心,卻是一樣的。她閉上眼貼著車壁,聽外頭風雨交加之聲,身心都是無奈的疲憊。只要他還是站在她一邊,只要他能除去安祿山這個禍患,他做什麼,她都可以當看不見,看不見。

  一七•玉陷

  淫雨連綿將近三月,到十月里方才漸歇,正是秋收時節。好在救災及時,並採取了許多防澇措施,今年的莊稼倒還不至於顆粒無收。雨雖停了,防護卻還得做,新糧收上來,倉廩存儲也花了不少力氣。菡玉這幾個月里幾乎一直在京郊野外跑,連京兆府也很少去,有時甚至在外頭停留過夜。

  當然也是怕遇到楊昭。

  菡玉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在岔路口猶豫著是去京兆府,還是回相府去休息。她又連著好幾天沒有回去了,之前偶爾回一下也是早出晚歸,連明珠小鵑都沒碰過幾面。這幾日在外頭日夜勞碌,身子已是精疲力竭,這時合該回屋去好好睡一覺。但是這個時辰,正值下班,若是回去碰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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