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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手拄著拐杖,另一邊由僕人扶著。李岫過去攙扶,一邊擔憂道:「今日風大,父親怎麼出來了?小心吹風著涼,還是回房歇著罷。」

  李林甫丟開僕人,擺了擺手就勢扶住兒子:「在這間房住太久了,得換一間。老是悶在屋裡,沒病也悶出病來。陪我到園子裡走走透透氣。」

  李林甫為相十九載,自知多行不義廣結仇怨,晚年愈近大限愈是怕死,唯恐有刺客上門尋仇殺他。因此除了出行盛置騶從士兵靜街,在家時也如防大敵,步步為營。他所住的地方以厚石鋪地,牆中置板,重關複壁,夜晚守衛徹夜巡邏保護。饒是如此他還不放心,經常換著地方住,有時連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李岫扶著父親沿長廊往後園中走去,蓮靜也跟隨其後。

  自從李林甫抱病,因他體虛不能吹風受寒,園中各處廊閣都以鮫綃薄紗遮擋。這鮫綃薄如蟬翼,幾乎透明,因而在廊內也能看到園中景色。鮫綃產於南海,因其輕薄勝紙仿若仙品,便以傳說中海市蜃樓鮫人所售的鮫綃命名,十分珍貴,連宮中的妃嬪也鮮少能得到這樣的賞賜。李林甫居然用它來擋風,可見其富豪奢靡。

  蓮靜看著這遍遮薄紗的長廊,每一段都可讓一名普通百姓一生衣食無虞,不由又想到王鉷。王鉷家藏萬金,富可敵國,花園中有一眼井泉,以寶鈿飾井欄,井中灑滿珠玉,泉水落到珠玉上清泠有聲,其上築亭,號為「自雨亭」。有司抄其第舍,光這自雨亭中拆下來的珠寶就裝了五大箱。李林甫這鮫綃廊上所用的綃紗,只怕五大箱都裝不下罷。

  她止住念頭,覺得這樣想未免對右相有些不敬。

  李岫問:「父親接下來要搬去何處居住呢?」

  李林甫卻不回答,突然停住腳步,指著空無一人的花園問道:「人呢?院子裡怎麼沒人巡查?」語氣很是驚駭。

  花園裡本是清幽靜謐,他這麼一喊,立刻有多名帶刀佩劍的護衛從樹叢中鑽出來,利索地在他面前列成整齊的隊伍,齊刷刷地見禮。

  李林甫這才放下心來,揮揮手,那些護院又立刻鑽回樹叢中,不見了蹤影。花園中依然靜謐無聲,若不是親眼看到,誰也不會想到這院子裡竟藏了那麼多手持兵器的護院。

  李岫皺眉,走了幾步,正看到園中樹下草地上躺著一名園丁,鋤頭剪子扔在一邊,悠閒地曬著太陽睡著了。李岫指著他對李林甫道:「父親久居高位要地,呼風喚雨,但也結了數不清的仇怨。一朝禍至,想要像這役夫一般閒適地曬曬太陽也不能夠啊!」

  李林甫略感不悅,只道:「只要小心行事,哪會有什麼禍端。」

  李岫道:「要說小心行事,王大夫夠小心謹慎了,不還是落得如此下場?」

  李林甫瞥了兒子一眼,良久才道:「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怎麼樣?只可進,不可退。」

  李岫道:「退一萬步固然不能,退一步卻未嘗不可。」

  李林甫道:「退一步?退哪一步?」

  李岫正想說,蓮靜卻插話道:「今日朝上發生了兩樁大事,相爺可都聽說了?」

  李林甫暫且放下兒子這邊,轉過頭問:「哪兩件事?」

  蓮靜回道:「其一是陛下下了制書,加武部侍郎、京兆尹楊昭為御史大夫、京畿關內採訪等使。」

  李林甫眉毛一動:「什麼時候的事?」

  蓮靜道:「制書是辰時從翰林院拿出來的,陛下又看了一眼,就宣了。」

  李林甫道:「那為時已晚,來不及了。」其實皇帝意欲將王鉷生前官職盡付楊昭早就人所共知,李林甫阻止不得,這會兒不過放放馬後炮、隨口一說罷了。

  過了一會兒,李林甫又問:「那還有一件呢?」

  蓮靜遲疑了一下,回道:「另一件是……楊大夫他上表奏請出兵討伐叛臣李獻忠。」

  李林甫大怒,拐杖往石板地面上重重一頓:「姓楊的小子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他不就仗著有貴妃給他撐腰麼!市井小民,算什麼東西!」一口氣喘不上來,兩眼瞪直,幾乎就要厥過去。李岫蓮靜連忙一人一邊扶住他,又是拍又是揉,好不容易才讓他順過氣來。

  李岫道:「父親莫動怒,身體要緊。」

  李林甫連連咳嗽,半晌,氣息漸穩,才問蓮靜:「陛下怎麼說?」

  「陛下說無良將可派,暫且按下不提。」

  諾大一個朝廷,要討他區區一個只有幾萬兵馬的李獻忠,還會無將可派?單就朔方也有數十萬雄師鎮邊,不乏能征善戰的勇將。

  李林甫皺眉問:「那楊昭又怎麼說?」

  蓮靜道:「陛下這麼一說,楊大夫也就作罷了。」

  楊昭當然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的態度,不就是他想要的態度麼?李獻忠叛唐,首先需要表示表示的,不是他楊昭,不是皇帝,也不是朝廷,而應該是朔方節度使李林甫。

  李林甫緊皺眉頭,思來想去,實在是捨不得朔方這塊肥肉。

  李岫小聲勸道:「父親,朔方北拒諸胡,擔著護衛疆土的重任。您遙領朔方節度,人在京師鞭長莫及,勞心勞力卻事倍功半。如今又身體欠佳,不如先放了朔方,養好身體再作打算。」

  李林甫一瞪眼道:「楊昭他有劍南道壯他的聲勢,我丟了朔方,他豈不是更要爬到我頭上來撒野?」嘴上說得兇悍,眉頭卻一直皺著,憂懣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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