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今日人實在太多了。

  溪流迴旋盤繞,長達數里,兩岸均植滿桃花,除了這段溪流,還有許多別的溪畔可以用來濯洗過節,為謹慎起見,賈偲將這裡事先封住,只放了少許驗身過的婦人和少女進來,是以比起方才外頭的人山人海,安靜了許多。

  小喬來到溪畔,以蘭糙沾了溪水,往腓腓頭髮上輕灑數滴取吉兆。

  大喬也如法炮製,替鯉兒拂灑溪水,兄妹被辱母帶著到近旁涼亭里玩耍的時候,小喬遠遠看到比彘往這邊走了過來,站在涼亭邊,轉頭看著,暗笑了下,輕輕推了推大喬,努嘴道:“快去吧!”

  大喬早看到丈夫過來了,只是不願撇下小喬,是以方才裝作沒看到。見小喬催促自己,面頰微微一熱,道:“我還是在這裡和阿妹一道的好……”

  小喬低聲笑道:“姐夫沒幾天又要走了。難得今日好天氣,我又不是沒人陪,誰稀罕你在這裡陪我?”

  說著推她到了比彘的邊上。

  比彘對大喬道:“前頭有片桃花林,桃花開的很好,我們去走走?”

  大喬看了眼小喬,見小喬含笑望著自己,似在催促,終於嗯了聲。

  比彘微微一笑,抱起鯉兒,朝小喬恭謹地點了點頭,帶著愛妻,三人慢慢往桃花林而去。

  小喬唇角含笑,目送他一家三口身影漸漸遠去,和春娘抱了腓腓,面向溪流,坐在岸邊一張墊了手帕的石凳上。

  昨日剛下過一場春雨,春溪水漲,不疾不徐地由西向東淌流而去,溪水又清又綠,遮不住岸邊的顆顆卵石和溪床底隨暗流慢慢擺動的簇簇水糙,兩岸桃花正盛,一陣風過,桃花簌簌而落,花瓣飄到了溪流里,隨著流水慢慢而去,惹的水裡的一群小野魚聚集,爭相唼喋,不斷躍出水面,甚是有趣。

  小喬面含微笑,望著春娘和辱母帶著腓腓,給她指點那群嬉戲魚兒,漸漸沿著溪岸朝前行去,只剩下她一人,恍惚間出起了神。

  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裡,近況如何了。

  又一陣風過,頭頂飄來了桃花雨。

  一半落到溪水,一半飄落在了小喬的裙擺上。

  她撿起落在自己裙擺上的一瓣桃花,托於掌心,送到鼻端之下,低頭,輕輕嗅了一嗅。

  抬起頭的時候,目光定住了。

  就在對岸,十數丈外的溪流岸邊,春風吹拂,落英繽紛,那裡站了一個人。

  她在桃花溪水的一頭,他在桃花溪水的另一頭,隔著桃花溪水,遙遙相望。

  他一身旅人的衣衫,從頭到腳,風塵僕僕,目光卻炯炯明亮。

  他仿佛剛來這裡不久。

  又仿佛已經這樣站在對岸,望了她已經許久了,只是她一直沒有察覺。

  當她終於抬起雙眸,向他投來視線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淌入了溪流,朝她涉水而來。

  溪流淙淙,打濕了他的袍角,他越走越快,步伐也越來越大,所過之處,水面上泛出了陣陣白色的泡沫浪花。

  不遠之外,幾個手執桃枝正在桃花樹下嬉戲玩耍的少女也停止了追鬧,詫異地看著這個仿佛從天而降正要朝自己涉水而來的英俊男子,少女心房,忍不住“啵啵”地跳將起來。

  小喬慢慢地從石凳上站了起來。

  裙擺里的桃花跌落,隨風四散。

  她便站在岸邊的那株桃花樹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個男子一步步地朝著自己涉水而來,終於上岸,停了一停。

  “我回來了。”

  他凝視著她說道。

  小喬猛地朝他跑了過去。

  他張開手臂,毫不猶豫地將她接過,緊緊地抱住。

  小喬雙臂,亦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身。臉貼在他寬厚的一側胸膛之上,閉著眼睛,感受著他飛快而有力的心口搏動。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這般相擁。

  桃花雨一陣急似一陣,隨風飄飄灑灑,花瓣落在了他的肩膀,也落在了她的秀髮之上。

  良久。

  “夫君——”

  小喬終於從他的懷裡抬起臉,用帶了點哭腔,又似是撒嬌的語調,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魏劭低頭,手指輕輕地抹了下她泛出桃花顏色的眼皮子。

  “蠻蠻,仗已經打完了。我來接你和腓腓,我們一道去洛陽了。從今而後,我再也不要與你分離!”

  他凝視著她,一字一字地說道。

  小喬眼底泛出了薄薄的淚光,點頭,慢慢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

  魏劭反手相握。兩人十指,緊緊地扣在了一起。

  “我帶你去找腓腓吧。她已經能叫娘親了。你想不想聽她叫你爹爹?”

  她回頭,對他笑道,笑容燦爛,嬌勝頭頂滿樹桃花。

  ☆、第164章

  六月, 魏劭於洛陽登基稱帝, 定國號燕, 年號太和。

  天下雖歸一,但中原多年飽受戰亂, 民生凋敝, 大燕開國伊始, 百廢待興。

  帝沿襲統御北方之時所納的寬政,廢前朝苛政,減免賦稅徭役,令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又鼓勵農桑,興修水利, 尤其重視黃河治理, 針對中下遊河床長久淤塞以致河床高過兩岸民居猶如懸空之河的險情隱患, 徵召治河能人, 帝後又一道微服去往碭山。

  丞相公孫羊的恩師白石老人, 如今便歸隱於此山,去年喬平為治目疾尋訪至此,白石老人仁心仁術,收治了他,如今喬平也在山中,與老人搭茅舍比鄰,半是隱居半是治病。

  帝後相攜入山,除探望喬平,也是為向老人請教治水方略。

  皇帝之所以想到向白石老人請教,是因為當年與他與老人初次遇於淮南時,正逢堤壩出險,老人當時及時出計,助力修補了堤壩,排除險情。

  此事雖已過去多年,但給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毋忘,是以如今前來拜訪。

  白石為墨家傳人,半生遊歷四方,除精通醫道,對工術之事也涉獵很深,知水利更關乎民生,尤其黃河,因中下遊河道迂迴曲折,加上水土流失,一向暗藏隱患,古起便數次決口改道,遺患無窮,是以早年借遊歷之機,對河淮水道多有考察,只是從前朝廷並無治水之心,後天下大亂,諸侯割據,更是放任河道淤塞,老人雖有濟世之心,奈何孤掌難鳴,如今新君即位,如此重視黃河隱患,老人感慨之餘,亦頗多欣慰,雖因年邁不能再親自出山治河,但不遺餘力,將自己半生心得盡數傳與新帝,又舉薦當年遊歷到曹陽時曾遇過的一個名為徐勉的地方河吏,說此人雖不不過是個小吏,但心繫民生,對治水亦極有一套,皇帝可以加以提拔重用。

  帝欣喜,與老人秉燭長談一夜,至天明方歇,回朝後,立刻召徐勉入洛陽。

  前朝做官有徵辟和薦舉兩條門路。這兩種方式,起初起到了招賢納才的積極作用,但到了後期,早已流於形式,朝廷官員用人唯親,賣官鬻爵更是司空見慣,真正有才華又做實事的人,一輩子都難有出頭之日。

  徐勉出身寒門,不過是曹陽一主管河工的小吏,一做就是半輩子。他雖有才幹,亦懷厚民之心,從前數次向朝廷呈治水方略,請求修渠治河,但朝廷一直不予理會,徐勉本心灰意冷,不想如今改朝易代,新君即位不久,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竟下詔徵辟自己入朝為官。

  天子徵辟平民,被稱為“征君”,對於受召之人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榮耀。

  徐勉懷著驚喜又忐忑的心情趕赴到了洛陽,得天子召見於南宮,君臣一番交談,次日皇帝便下詔提拔他為大司農,主事河淮水務,即刻上任。

  徐勉半生抱負一朝終於能夠得以施展,下跪山呼萬歲,感激涕零,此後到了地方,大展才幹,一心撲在治水事上,花了多年時間清淤拓河,築牢堤壩,終於將黃河中下游的泛濫決口隱患消除,與此同時,堤堰引水,也灌溉了豫東和魯西南數十個縣,多達數百萬畝的田地,從此沃野千里,民眾安居樂業,徐勉不但被當地人尊為徐公,也多次受到朝廷的嘉獎。

  朝廷里,此時文有丞相公孫羊、御史大夫衛權、少府卿竺增等賢良輔政,武有大司馬李典鎮幽州、衛將軍魏梁守西涼,撫羌校尉喬慈守并州,綠眸將軍比彘,因從前在南方平亂有從龍之大功,封九江侯,鎮守南疆。

  帝不納嬪妃,冊立喬氏為後,結髮相守。

  人人都知,喬後不但貌美傾城,更是皇帝的賢內助。當年皇帝南下出征,漁陽遇匈奴突襲,岌岌可危之時,便是喬後不懼生死,親登城牆激勵軍民奮勇抗爭,最後保住了漁陽,熱血事跡,至今被世人傳為美談。

  帝登基次年正月,朝廷頒布了一項新政,宣布在原有的官員選拔機制基礎上,增加科舉制度。天下之人,只要有才,願報效朝廷,便可自投入科舉參加選拔,朝廷擇優錄取,委以官職。先舉行試科,以觀成效,若此法行之有效,則往後徹底廢黜徵辟薦舉,實行科舉的人才選拔制度。

  “科舉”這個陌生的辭名,從政令頒布的第一天起,便迅速成為街頭巷尾人人熱議的話題。無數出身寒門的白衣士子,聞訊後激動萬分,徹夜難眠。因為這意味著從此以後,他們再也無需以苦苦等待的方式盼望得到一個渺茫的地方官員薦舉機會,從而獲得一官半職。多少有真才的人,終其一生,未必都能等到夢想中的徵辟和薦舉。如今有了這種開了先河的人才選拔方式,不說一定就能實現夢想,但至少,離夢想的實現,更近了一大步。

  政令頒布後不久,當年,朝廷便舉行了第一場試恩科。各地自薦之人據稱總數逾萬。經過一級一級遴選,最後千秋殿試策,大燕出了開國,也是有史以來的首批中舉士子。

  這批中舉之人,無不才華橫溢,思想活躍,被委任以官職後,絕大部分人在任期內表現過人,當中的一批佼佼者,後來還成為了朝廷的重臣。

  數年之後,科舉制徹底取代此前已經沿用了千年的察舉制,成為皇朝選拔人才的唯一途徑。

  據說,最先提出科舉制並勸服皇帝和大臣接納的,便是喬後。

  因此,之此後接下來的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喬後在天下士人的心目中便成了一個猶如神女般的傳奇,許多人爭相為喬後寫詩作賦,當中不少作品廣為流傳,而能夠金榜題名,最後在皇宮賜宴上得喬後賜酒,更是成了許多士人的夢想。

  喬後之美名,洛陽內外,無人不知,然而傳著傳著,不久之後,也不知最先是從哪裡出去的小道消息,最後洛陽坊間最是津津樂道的,竟不是喬後如何賢惠,而是皇帝懼內。

  據稱,今上登基之前,還在幽州為燕侯起,便已經有了懼內之名,因喬後禁止,竟不敢納美,如今後宮空虛只得皇后一人,膝下又無太子,今上卻依舊不納後宮,十有八九,恐怕非但懼內,而且懼的不淺。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