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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旭也方就這幾日,聽聞了消息,說不久之前,魏劭大軍奪得上黨之戰的勝利。萬萬意想不到,這個當口,他何以竟又親自現身在了此處。對方威名,海內皆知,雷炎又說引兵而來。曹旭便心生畏懼,暗道自己這才一千人,若真打起來,恐怕根本不是對手。不如先行撤退,回去儘快將魏劭悄然引兵南下的消息遞給主公。

  曹旭想好,慢慢後退,及至退出去數丈之外,忽然轉身,一個翻身上了馬背,疾馳就往蕭地方向而去。

  魏劭神色端凝而冷淡,抬臂要過隨從遞來的一張大弓,引弓搭箭,瞄準漸去漸遠的那個馬上背影,忽的鬆開弓弦,“錚”的一聲,發出了一支弓箭,追風逐電,深深釘入了曹旭後心。

  曹旭一頭栽下了馬背,落地身亡。

  “吾乃幽州魏劭!今領大軍到此!薛泰無道,人人得而誅之!爾等士兵,解下刀戈,饒爾不死!”

  魏劭收弓,迎風提氣,一字一字送聲而出。

  薛泰軍中的士兵,誰人不知北方魏劭之名。驚見他驟然現身在此,威風凜凜,氣勢壓人,竟無一人敢靠上前去。又短短片刻功夫間,張彪曹旭,一傷一死。先失首領,後人心渙散,加上這些軍士當中許多當初也是抓來被迫充軍的,並非人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被魏劭振聾發聵般的當頭一吼,無不心驚,刀戈落地,士兵紛紛轉身四下奔逃,堤壩之上,轉眼只剩下了民夫民眾,人越聚越多,也不知道是哪個帶的頭,忽然成片成片地朝著魏劭下跪,高呼君侯大恩,痛哭流涕者遍地無數。

  魏劭下了石台,讓民眾加緊將挖出的土方填埋回去,施以加固。以免出險。

  眾人被提醒,在泥水作匠的引領之下,齊齊動手上陣。就在此時,奔來幾個民夫,面帶驚懼,說前方背坡忽然湧水,水流頗大,想是被挖的過深所致。

  淮水兩岸居民都知,背坡一旦湧水,則表示岸邊水下出現空洞。倘若不能及時尋到空洞加以填埋,水力之下,空洞越來越大,極有可能崩塌以致決口,極是危險。

  民眾無不變色,紛紛奔去。見背坡之上,果然不斷地湧出渾濁的黃泥之水,很快匯聚,如同溪流。眾人心焦,紛紛爬上堤壩尋找破口,只是江麵湯湯,一時又如何尋的出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動?

  魏劭隨行當中,有一人名喚陳紹的南國楚人,精通水性,見狀立刻主動站出道:“君侯,可往末將腰上綁一繩索,放末將下水探查。”

  水流刺骨,水下如有空洞,則吸力巨大。這樣放人下去,即便身縛繩索,萬一被水流吸入暗洞,也是極其危險。

  魏劭遲疑的時候,身後忽有一個蒼老聲音說道:“老朽有一法子!君侯不必放人下去涉險!”

  魏劭回頭,看見說話的是個游者裝束的麻衣老者。肩背藥袋,鶴髮童顏,白須飄飄,大步朝魏劭走來,到了他的近前,見魏劭望著,不過微微點頭,隨即命人速取布幕席片,用繩拴好,下沿墜以重物,再沿堤壩邊坡沉在水裡,貼緊邊坡,慢慢移動。

  眾人照做,緩慢移動之時,忽然感到拉拖一陣費勁,背坡出水口的水流也隨之變小。齊齊歡呼,知是漏洞找到了。

  漏洞既找到,早有泥水作匠帶人填補,等補好漏洞,背坡水涌漸漸消失,其餘人又繼續回去填埋土方。之前被逼掘土,個個都是迫無無奈。此刻卻爭先恐後,唯恐慢人一步。

  ……

  險情除去。魏劭轉頭遠眺九里山的方向,猶豫之時,見那個麻衣老者朝著自己大步走來。

  大風掠動老者白須,飄飄然然,帶著幾分仙風道骨。

  “老朽有禮,見過君侯。”

  老者停於魏劭面前,道。

  魏劭見這老者不俗,隱有世外高人意態,不敢托大。便向老者行了個見長者禮,道:“不知老丈來自何方,去往哪裡。方才全靠老丈,這才除了堤壩禍患,我很是佩服。”

  麻衣老者雙目望著魏劭,炯炯放光,微笑道:“老朽略通岐黃,想世人多苦難,便雲遊四方,也算隨緣濟世。數日之前,夜觀星象,見四象三垣齊列此地上空。紫薇帝王居中,太微、天市拱衛,星象燦爛。老朽以為異象,是故尋訪而來,恰好聽聞安樂堤堰有異,便找來,不期在此遇到君侯。親眼所見,君侯果然有武有智,心中也是有仁。天下黎民,從此有望。”

  他二人說話之時,便有民眾慢慢靠攏而來,側耳細聽。聽老者的話,似懂非懂,但聽到“紫薇帝王”,卻都仿佛明白了過來,紛紛看著魏劭,面露崇敬之色,低聲交頭接耳。

  魏劭其人,生性實凶暴,天性里也少了憐憫之心,甚至睚眥必報。否則少年時候,也不會有小霸王的稱號。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魏劭也不例外。既然在其位,便一直懷有如此勃勃野心。

  稱霸,乃至以武力奪得天下江山,這是他向來醉心的宏圖大願。

  但多年以來,他也受徐夫人的時時提點,又有公孫羊在旁勸誡,隨著年歲漸長,四處奔走,見多民生艱難,身在高位,於百姓疾苦,猶如後天施加之責任一般,漸漸也有些放在了心上。

  今日之所以臨時改道,一來,有施恩於楊信之意,二來,也確實被路上所遇村民的悽慘之狀觸動。

  不期在這裡,卻遇到了這樣一個老者。

  他自然也聽明白了老者的話中之意。不禁微微一怔。

  那老者說完,朝他打了個稽首之禮,轉身便如來時一樣,大踏步而去。

  魏劭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問道:“敢問老丈,尊姓大名,可否再見?”

  “老朽有一三月的半徒,如今就在君侯麾下聽用。他日若是有緣,自當再見。望君侯不負老朽今日之所見,他日造福黎民,則天下幸甚!“老者並未回頭,話音於風中飄蕩而來,麻衣大袖飄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淮水岸邊的一片原野之中。

  第87章 16

  麻衣老者遠去。

  魏劭想起來了。

  這個老者,應該就是從前在信都之時,有一晚上,他與公孫羊偶遇於檀台之上,公孫羊曾對他提及過的那位當世墨家傳人王白石。

  魏劭有些驚訝,沒想到會在這裡偶遇。

  但驚訝過後,白石臨去前說的那一番話,他其實也沒怎麼放心上。

  紫微斗數,天命之說,他從不相信。

  從他十二歲目睹父兄戰死的那一刻起,他便信奉,唯強自保,唯yín威,方能讓人臣服。

  其餘都不過是鏡花月水。何況從古至今,也多的是借用天數之說來為自己造大聲勢、收攏人心的,何嘗見到都能成為九五之尊?

  不過,他既志在天下,天下局面已是如此,他也無意再隱藏野心,繼續以北方霸主的地位而在世人面前做出漢室忠臣的一番假惺惺模樣。

  魏劭立在原地,出神片刻,轉身上馬離去。

  身後民眾見他要走,不舍追了上去,追趕不上,在他身後紛紛跪地下拜相送。

  魏劭上道後,疾馳繼續往九里關方向而去。

  他這麼一個中途改道,來回耽擱,等再趕去九里關,最快也是明天的事了。

  想必小喬早已過去進入靈璧了。

  雷炎等一眾隨從,見主公無意而收歸人心。勢力雖未到淮水,往後在淮水一帶,名聲卻必定大顯,無不心喜。

  魏劭心裡卻有些焦躁。中途沒再作任何的停留。次日早,折回原道,途經蕭地附近,忽然遠遠看到對面馳道之上來了一支軍馬,旌旗展動,塵土飛揚。再稍近些,便辨了出來,迎風招展的旗幟中間,書著斗大的“楊”字。知是楊信人馬,縱馬朝前。

  楊信領兵在前行於道上,遠遠看到對面來了一行十幾騎的人馬,竟不避大軍,徑直而來,實在反常,疑有詐,出于謹慎,命身後大軍止步,隨了自己觀望。等對方近了,見當先的那個年輕男子神情威嚴,雙目筆直地望向自己,氣度淵渟岳峙,遲疑了下,正要發問,卻聽到對方身後一人高聲呼道:“使君可是揚州楊信?我乃幽州燕侯麾下副將雷炎。我家主公在此!”

  楊信從前雖與魏劭結盟,將薛泰打了個措手不及,卻從未親眼見過北方魏劭的面。只聽聞他年輕,不過二十多歲,姿貌出眾。定睛望了一眼,見那年輕男子雙目投向自己,面含微笑,頷首示意。大喜,翻身下馬,疾步迎了上去。

  魏劭也下馬,二人道上見禮。楊信便一番恭維,稱自己久聞燕侯大名,今番得見,實在榮幸。

  魏劭道:“昨日我派人給使君送信,使君收到否?蕭地圍城之困可解?”

  楊信道:“昨日我收到君侯消息,方知薛泰竟繞過蕭地意圖引水淹城,幸蒙君侯前去阻擋,方如夢初醒。又知君侯領軍而來,如上天助我,豈再坐以待斃?當時便殺出城外,薛泰被我殺的大敗,退回靈璧。我想起君侯,特意前來相迎。不知君侯大軍何在?南下有何貴幹?”說完往魏劭身後張望。

  魏劭微微一笑:“不瞞使君,我此番南下只為私事,並未引軍。何況此處也是使君地界,我若引軍,豈不是冒犯了使君?”

  楊信一怔。

  此番他被薛泰圍在蕭城,沖不出去,薛泰一時也攻不進來,已經相持了多日。

  昨日薛泰命士兵繼續在城外數里之外假布旌旗,埋鍋造飯,迷惑楊信。楊信分毫沒有起疑。忽有箭矢she上城頭,裹了一封書信。士兵送去交給楊信。信竟是魏劭的手書。信末加蓋與前次通信時候相同的魚符。楊信這才知道出了大事,便如他自己方才對魏劭說的那樣,知道再不殺出去,倘若安樂堰果真被毀,全城難逃一劫。何況又有魏劭大軍前來作為後應,更添氣士。立刻便召集部將,將消息傳達下去。軍士獲悉,無不心驚,怒罵薛泰惡毒,紛紛請戰。楊信見背水一戰之勢形成,趁薛泰埋鍋造飯之時,打開城門,領軍殺了出去。薛泰毫無防備,軍況鬆懈,被殺個措手不及,邊戰邊退,最後見抵擋不住,放棄蕭地,昨夜帶著殘兵往靈璧逃退而去。

  這邊楊信解了城圍,想到魏劭,匆忙前去相迎,不期在此半途之上,兩邊相遇。

  楊信望著魏劭,暗暗心驚。

  原本他真以為魏劭帶兵南下,這才會去插手薛泰之事。沒想到他身邊竟只有這寥寥十數人。以十數人解了自己的困。心裡想道:他雖年輕,卻為北方霸主,聲名加諸海內,大有日後問鼎天下之勢。今日一事,他膽色計謀,都是自己生平少見,令人折服。當今天下,勢力雖然眾多,但成氣候,能與他一爭天下者,寥寥無幾。自己雖占據揚州,但無論是實力還是名望,都遠遠不足與他相比。與其日後交惡被滅,不如趁著這交情投他,襄助他日後霸業。往後若真取漢室代之,自己也少不了一個擁戴之功,勝過與他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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