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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劭仿佛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

  小喬道:“夫君,今早我從祖母那裡出來,得知了石邑和兗州的兵情。我也知道我伯父開口向你求助救兵了。除此,伯父也寫了一封家書於我,叫我到夫君面前代為轉圜。我知道我在夫君面前,並無這樣的人情和臉面。只是莫說伯父已經開口,即便沒有伯父書信,我也亟待見到夫君一面。方才我在家,久等不見夫君回來,怕夫君要出征了,所以冒昧闖到了衙署,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夫君見諒。”

  魏劭淡淡道:“你找我,要說什麼?”

  小喬直視著他的雙眸:“我找夫君,自然是求夫君助力兗州,解去薛泰兵災。”

  魏劭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簡冊,慢慢坐直身體道:“婦人豈可幹事?且你又憑什麼讓我助力兗州解去兵災?”

  他的語氣里,那種小喬熟悉的,帶了微微譏嘲的語氣,又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小喬垂目道:“我知道我人微言輕。何況喬魏兩家又有宿怨。當年公公與大伯之殤,與我喬家脫不了干係。伯父執意將我嫁來想求媾合,此舉猶如掩目而捕雀,自欺罷了。”

  魏劭眯了眯眼:“既然如此,你還有何多話?”

  小喬慢慢抬起了眼睛:“我也知道夫君去歲之所以娶我,應是遵了長者之命。我更不敢奢求夫君放下心中父兄之仇。只是魏喬兩家既然已經結成了姻親,在世人眼中便形同訂立盟約。如今喬家有急,夫君若袖手不理,未免有負盟約。況且,魏家強而喬家弱,兗州若失,於夫君顏面也是有損。”

  魏劭沒作聲,一種不置可否的神情。

  小喬停了一停,換了胸中的一口氣:“東海廣且深,尤卑容百川;五嶽雖高大,不逆垢與塵。我知夫君有高比九天之志,也有擎天踏海之能。提及幽州魏家,天下無人不知。第一便是魏家有抵禦外侮之名,此獨一無二,魏家四世三代,一脈相承,到如今夫君的手上,更是不墮先祖的威名。此次兗州有難,夫君若能慨而救之,不止兗州軍民感恩戴德,便是天下之人,也會傳揚夫君海量胸襟。”

  魏劭笑了:“我若不救,便成了胸襟狹窄之輩?我又豈會在意這些虛名。勝王敗寇,這道理你不知道嗎?”

  小喬搖頭,語氣誠懇:“我並無此意。夫君若真不救,我猜測,應也不全是因為執著於祖父之輩的舊怨。早上我從祖母那裡聽來,并州十五萬人馬正欲往石邑而來,夫君正面迎敵,想必是抽不出多餘兵力顧及兗州。”

  魏劭看了她一眼。

  “我不過一閨閣女流,本無多餘見識。但此次事關兗州生死,我斗膽想向夫君提一建策用以解去兗州之兵,倘若夫君覺著可行,也不用分去夫君多少兵力。不知夫君允許我說否?”

  魏劭似乎一怔。眉頭隨即輕輕挑了一跳。

  “說來聽聽。”他的語氣帶了點漫不經心。

  “我從前還在東郡閨閣中時,聽聞淮水一帶,除了徐州薛泰,另家以淮南揚州刺史楊信為大。薛泰和楊信為爭奪地民,素來交惡。陳翔既然能以婚姻糧帛與薛泰結盟,唆他攻打兗州,能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聯楊信去伐徐州?徐州一旦危急,薛泰必定要退兵自救。只要能讓楊信出兵,無論多少糧財,即便傾家之巨,過後我去信給兗州,我伯父父親必定也會如數奉上,無須夫君多費一錢。我當初出嫁時,家人為我備了妝奩,雖九牛一毛,也願全數奉出。”

  魏劭神色微微一動,但沒有出聲打斷。

  “此圍魏救趙之策,我既想到了,夫君自然也能想的到。我也知道說的容易,做起來卻難。要楊信於此時攻伐徐州,就是要他與陳翔為敵。陳翔勢大,楊信雖貪財,也未必就肯會為糧帛而得罪了陳翔。說動楊信才是最難之處。我看天下,也就只有夫君才有這樣的人情和威信,能遣的動楊信此人了。”

  “夫君以為,可行否?”

  最後,她輕聲問。

  ……

  書房裡靜寂下來。

  ……

  小喬雖然已極力鎮定自己,但望著他的眸光里,還是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緊張之色。捏的緊緊的兩手手心也微微地出了一層濕汗。

  兗州和喬家的生死存亡,或許也就在這一念了。

  ……

  魏劭也望著小喬,神情看起來和之前並無二樣。實際他的心裡,卻非常驚訝,甚至說震動,也不為過了。

  上兵為謀。

  就像她剛才說的那樣,昨夜魏梁走後,他獨自在這衙署里等天亮時,魏劭其實就已經有了這個驅鷹逐狐的計策。

  他想到的那隻鷹,和她說的不謀而合,便是揚州刺史楊信。

  只要自己出面安排,再許以厚利,讓楊信發兵去攻徐州,並不是一件難事。

  只是就像他今早去見徐夫人時曾說的那樣,他的心裡,橫亘著一道坎。

  所以他猶豫在救與不救的中間,一時難以決斷。

  無論何時,只要想起喬家人當年的背信棄義,恨意便會在他心裡蔓延開來。

  少年時父兄同亡的那幅淒烈場景太過刻骨,隨著時間流逝,陰影非但不能沖淡,只會愈發深刻地紮根在他心底的深處。只是有時候未曾浮現上來而已。

  他也漸漸覺到了,喬家這個嫁過來的女兒,不但很美,而且確實討他的歡心。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有時她的一些不經意間的神情和小動作,或許她自己尚無察覺,卻能撩的他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他也願意對她好些,在某個程度和範圍之內,譬如限於房裡。出了房門,她給自己帶來的感官上的那些愉悅,並不能沖淡他對於喬家人的厭惡。

  正是因為他在猶豫,或者說,他其實需要一個能說服自己去按照婚姻盟約對喬家施以援手的理由,所以今早才第一時間去見了祖母。

  祖母雖未明說,但魏劭又豈能聽不出來。

  出了魏府大門時,他便已經下了決斷。

  前頭的議事堂里,魏梁等人二三十員都已召齊,等著他發命了。

  方才他也預備妥當,正要起身去前堂,她卻突然不期而至,來到了這裡。

  她若得知了兗州危急的消息,會來求他出手相助,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帶著平常少見的鮮艷妝容,一身新衣,天仙一樣地來到衙署出現在他面前,原來是想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說服自己。

  不得不說,她很聰明,聰明的出乎了他的想像。一番話層層遞進,說服力極好。

  即便他起先沒有決定出手,聽完她的這一番話,也實在是沒有理由再反對了。

  ……

  魏劭此刻的心情有些難言。不知是什麼感覺。驚?喜?或許還有一點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小喬問完那句“可行否”,便等他回答。等了良久,他卻始終沒有任何答覆。

  他就坐在自己對面,卻一語不發。看他神色,神色如水。

  實在叫她猜不透他心裡此刻到底在想著什麼。

  她不禁更加忐忑。

  在來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要說的話。自己覺得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

  只要魏劭稍微能有那麼一點耐心去聽自己說話,她覺得說服他的把握還是比較大的。

  但是現在看來,她那番話似乎並沒起什麼大的作用。

  或許,他還在猶豫?

  他可以猶豫,她卻不能再猶豫了。也沒有這樣的資本。她是一定會盡百分百的努力去說服他的。

  她原本是跪坐在他的對面的。但忽然直起了腰身,青蔥十指輕輕按在案面之上。

  “夫君娶我,也是為了兗州。兗州如今就如同你盤裡的肉。若能保,我實在想不出來,你為什麼要把它讓出去,以後再從旁人之口奪回?”

  魏劭和她四目相對,依舊沒什麼表情。

  “兗州此次若僥倖能賴夫君而保全,蠻蠻很是感激。”

  小喬語調柔軟,忽然朝他俯身了過去,唇瓣輕輕碰觸了一下他一直緊緊閉著的嘴唇上。

  兩張臉瞬間就靠的很近了,小喬精緻漂亮的鼻頭帶著些玉質的溫潤涼意,輕觸著他的面頰,兩人呼吸幾乎混合在了一起,狀若交頸呢喃。

  魏劭的喉結微微動了一下。

  “夫君應正事忙,我不敢再擾。先行告退。”

  小喬離開了他,坐了回去,朝他微微躬身,隨即起身下榻轉身朝外去。

  “你那麼些點陪嫁的私房錢,還是自己留著做兩件衣衫吧!”

  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魏劭在自己身後說道,語調淡然,但又仿佛帶了那麼一絲調侃的意味。

  她停了腳步,轉過頭。

  魏劭從榻上起了身,拂平衣袖,便快步經過小喬身邊,邁出門檻往前堂而去。

  ……

  前堂,漁陽的二三十文官武將早已經等的焦急,終於看到魏劭從堂後轉身,立刻靜止,分列兩班聽候差遣。

  魏劭發號施令,拜李典為大將軍,統領十五萬兵馬分五路發往石邑。第一路由李崇居左,第二路由張儉居右,其餘三路也各拜了上將,無一不是能征慣戰的魏家忠將。由這五員上將各統領部下克日整兵啟程。

  魏劭又命主簿衛權為太尉,監糧糙上路,自己另領一支精英親兵另行上路。

  眾將官領命各取兵符,紛紛離去。剩下魏梁在一旁,眼見人都散了,自己竟沒有被點到名,以為魏劭因為去年底自己在路上不慎丟了女君而不信任自己了,很是焦急,上去追問道:“莫非君侯不信梁?”

  魏劭笑道:“將軍有大用,我才留你到最後。”

  魏梁不解。魏劭附耳過去,低聲說了一番話。魏梁十分驚訝。

  “我已決定,石邑要戰,兗州也要保。陳翔將女兒嫁給薛泰之子,人與許諾送去的萬斛糧、一千金已經上路,公孫先生信中有言,陳翔為保萬無一失,舍大道走小路,派一千兵馬護送。我給你兩千人馬,你去替我把人糧全部劫來。我即日便差一使者攜我密信去往揚州,允他若出兵攻伐徐州,兗州兵解,事畢則將糧帛送去給他,外加北馬一千匹。楊信本就覬覦徐州,又有我加持,這樣的機會,他豈會放過?”

  魏梁哈哈大笑:“君侯妙計!徐州若失,薛泰能安身何處?必定回兵救城!那陳翔丟了女兒糧帛,薛泰偷雞不成蝕把米,看他二人還如何做成一對好親家!”

  魏劭微微一笑:“此事關乎兗州得失,不容有失,將軍須得謹慎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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