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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夫人沉吟片刻,慢慢吁出一口氣,看向小喬。見她垂眸,兩頰微紅。想起早上孫兒來看自己時,提到了一句她,說還睡著就沒叫醒同來。想必昨夜是被自己孫兒給折騰到了,心裡便憐惜,輕輕拍了拍她手背,柔聲道:“祖母知曉了。我這裡無事了,你回去再歇著吧。”

  小喬朝徐夫人叩拜道謝,退了出去。等她走了,徐夫人便將鍾媼喚了進來,將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鍾媼大驚,見徐夫人面沉若水,遲疑了下,道:“老夫人息怒。婢去將夫人叫來,問個究竟……”

  “我也許久沒去那邊了。這回不用她來,我自己去看看她吧!”

  徐夫人從榻上直身起立,冷冷地道。

  鍾媼扶徐夫人下榻,伺候換了衣裳,往東屋去。

  ……

  昨夜朱夫人一夜無眠,早上起來兩眼浮腫。一早,魏劭來了,她想起昨晚兒子怒狀前所未有,心裡依舊忐忑,勉強穩住神,起先朝兒子露出笑容。見他也不坐,也不說話,站在面前只是盯著自己,顫聲道:“仲麟我兒,昨晚之事,確實是我不是。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一時糊塗,竟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昨夜你去後,我還道你往後不再認我這個母親了!我的心裡……”

  她眼眶泛紅,淚便流了下來。又哽咽:“你祖母那裡,想必也是知道了吧……她原本就瞧不起我,往後更甚。也罷,只怪我自己糊塗,我今日便去她那裡請罪,她要怎麼責罰,我認了便是……”

  魏劭兩道眉頭緊緊皺著,半晌,仿佛才壓制下了情緒,緩緩地道:“昨夜之事,我並未告訴祖母,也不打算讓祖母知曉,免得她憑空又添無謂煩擾。”

  朱夫人一聽,鬆了口氣。

  “只是你這裡,須得照我兩件事。”魏劭又冷冷道。

  “兒子只管講!”朱夫人忙點頭。

  “第一,把鄭姝送走,往後不許她登我魏家的門。第二,母親往後也再不許與巫祝交通往來……”

  他的眼裡掠過一道陰影。

  “若是叫我知道,下回你再合同巫祝做這種類於下藥的陰私醜事,我立馬讓人剷平巫廟!”

  朱夫人嚇了一跳。

  昨夜事情沒成,她還埋怨了一會兒大巫給的藥不好。只是沒想到,兒子怎麼就知道藥是自己從巫祝那裡求來的。見兒子提這個,畢竟不光彩,漲紅了臉道:“不和巫祝往來,我是記住了。這回也是十分的後悔。兒子放心便是。只是第一條……”

  她遲疑了下,抬眼看了眼魏劭。見他神色陰沉地盯著自己,一凜,心知這當口,無論如何是留不下外甥女了。

  “知曉了。只是你也知道,楚玉家中已無依靠,這突然送她出去,她又能去哪裡?兒子你容我幾日安排。我知你不喜楚玉,經這一回,我也得了個教訓,往後再不會要你納她了。她這些年一直陪伴我,如今我要送她走,好歹要送的體面,給她備些東西,也算是成全她這麼些年代替你在我跟前盡的孝……算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求你了。”

  朱夫人說到傷心處,眼淚又流了下來。

  魏劭眉頭再次皺了起來,片刻後,終於道:“三天。三天後她若還在,母親休怪我不孝了。”

  朱夫人無奈,只得應下。哽咽道:“仲麟,我這回事錯了,對不住你……”眼淚乾了又擦,擦了又干。

  魏劭望著朱夫人,仿佛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說,最後只道:“只求母親記住此次教訓,往後行事莫再如此糊塗,便是做兒子的福分了。”

  ……

  魏劭走後,朱夫人自己獨自發呆了許久,到了中午,問下人,聽到鄭姝還在房裡,早上起便水米未進,親自找了過去,將早上答應的事說了一遍。

  鄭楚玉已經哭得兩眼紅腫,道:“姨母,我只後悔自己不該糊塗,自甘下賤做出了這樣的事。便是表哥沒說,這個家裡,我也是不能待的了。我見表哥對姨母也有所怨恨了,這更非我的本意。我方才就想好了,我走。”

  朱夫人見她這麼為自己考慮,更是不舍,百般安慰,道:“你放心。這回的事,北屋那裡不知道,仲麟也答應不說的。我送你出去,不過是暫時,等過些時候,姨母看情況再將你接回來。”

  鄭楚玉慢慢收了眼淚:“姨母,我走後,姨母千萬莫和表哥用強。表哥是個孝子,心裡對姨母是好的。姨母遇事須像之前那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料表哥必定心軟下來。只要表哥護著姨母,老夫人那邊也需照應表哥的顏面,如此姨母往後日子才不至於太難……”

  “楚玉,只有你為姨母著想……那個喬女,若是有你半丁點兒的貼心,我也不至於在兒子面前落的如此沒臉!”

  “姨母——”

  “好一對情深難捨的姨甥!連我這老身見了,也是心有所戚然!”

  身後忽然有個四平八穩的聲音傳了過來。

  朱氏猛地回頭,見徐夫人不知道何時竟然來了,此刻手裡拄著一根拐杖站在門口,神情看起來和平常無二,但那隻獨明的眼睛裡放she出的刺芒卻筆直地she向自己,嚇了一大跳,慌忙鬆開鄭楚玉,朝徐夫人跪了下去迎拜,顫聲道:“婆母如何親自來了?若有事,使人喚一聲便可。”

  徐夫人理也不理,目光改she向跪在了朱夫人身後的鄭楚玉。

  鄭楚玉臉色發白,不敢抬頭。

  徐夫人看了鄭楚玉片刻,慢慢地道:“把鄭姝即刻送出家門。往後莫再讓我見到她了。”

  她說完,立刻有兩個健婦進來,拉著鄭楚玉往外去。

  鄭楚玉哭了出來。

  徐夫人頓時心亂如麻,忙道:“婆母……”才開口,見徐夫人目光倏然掃向自己,頓時說不出話了。

  “我知道你姨甥相伴多年,頗有感情,你放心,不會虧待了她。她父母雖亡,仍有伯叔,送她回去,嫁妝也一併送去,讓鄭家人找個好人家嫁了,如此安排,你有不滿意?”

  朱氏囁嚅道:“一切聽憑婆母安排。”

  外面鄭楚玉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房裡的僕婦也都出去了。最後只剩朱氏還跪在地上,低著頭。

  許久,她慢慢地要抬頭時,忽然聽到徐夫人猛地頓了一下拐杖,力道之大,竟然將她腳前的那塊青磚頓出了一道裂紋。又聽她厲聲道:“我准你抬頭了嗎?”

  朱氏一個哆嗦,抬起眼睛,見徐夫人滿臉怒容,俯視自己的那隻眼睛裡,she過來的光芒猶如刀般凌厲。

  她嫁入魏家二三十年,心裡雖然一直怨怪徐夫人對自己冷淡,但像此刻這樣的厲色,卻是從未有過。心噗噗地跳,勉強定住心神,壯著膽子道:“不知媳婦做錯了什麼,竟然惹的婆母如此生氣,求婆母明示,也好讓媳婦改過……”

  徐夫人啐了她一口:“昨晚你給我孫兒下了哪裡來的下九流惡藥?為了把你那個好外甥女塞進我孫兒房裡,你安敢做出如此歹毒之事?你道那是催情!倘若有居心叵測之人將交給你的變成毒藥,你這蠢婦,莫非也要投給你的兒子不成?鄭姝是你的外甥女,我的孫兒便不是你自己肚裡爬出的親兒子了?”

  朱氏面色頓時蒼白,額頭密密地沁出了汗,心知事情已經被徐夫人知曉了,不敢再辯解半分,以額觸地,泣道:“媳婦一時糊塗,犯了大錯!僥倖未鑄惡果。求婆母施懲,往後再不敢了!”

  徐夫人顯見怒極了,厲聲呵斥完剛才那一段話,喘息個不停,片刻後才服了下來,冷冷道:“你平日和巫祝交通頻頻,我也睜隻眼閉隻眼。如今你竟敢對自己的親兒子下這樣的手,可見心思已經邪歪到不知何處了!你是我孫兒的生母,我也不好對你如何,免得落了我孫兒的面。也罷,既然你自己央我施懲,你便去祖宗祠房自己面壁去吧!何時想清楚明白了,你再回來!”

  徐夫人說完,再不看朱氏一眼,轉身便走。到了門外,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候著的鐘媼急忙接扶住她。

  徐夫人閉目,定了定神。見鍾媼望著自己,神色里有些憂慮,朝她搖了搖頭,道了聲“我無妨”。鍾媼便攙她一路出來往北屋回去。

  “老夫人,早上男君來時,在老夫人面前半點未提昨夜之事,可見男君不想讓老夫人知道夫人所為。老夫人這樣懲戒夫人,男君性烈,若知老夫人召過女君,倘若遷怒……”

  她停了下來。

  徐夫人獨目望著前方,淡淡地道:“這就看喬女自己了。倘若連這點事都過不去,日後如何能與仲麟匹耦伉儷至白頭?”

  鍾媼沉默了片刻,點頭稱是。

  第34章 替換了

  家中後宅的事,讓魏劭感到有點頭疼。

  之所以頭疼,是因為對著自己的母親,即便她做出了像昨晚那樣的事,他也依然無法下的去狠心用他習慣的那種殺伐決斷去對待。

  在這世上,如果一定要他說出他無法狠下心對待的女人,不會超過三個。

  祖母當然是一個。

  他的母親朱氏是一個。

  還有……

  已經沒了。

  魏劭立刻就將腦海里的舊日那張臉驅了出去。

  很快,他也沒多餘時間或者精力再想家中後宅事了。

  邊城數年沒有遭過此次像上谷那樣的來自匈奴的大陣仗襲擊了。

  數年前,單于相繼吃了幾次大敗仗。最後那一次,他率自己的騎兵逐匈奴深入千里,四角王庭之一的西王庭破,一度被迫遷移。匈奴人從此沒再像從前那樣頻頻南下侵犯,幽州邊境也得以寧靜。

  從之前探子陸續回報的消息看,單于伊邪莫因為身體漸衰,繼承人的爭鬥就成了目下匈奴王庭最大的矛盾。屠耆太子左賢王烏維是伊邪莫的兒子,單于之位的繼承者,但這個太子並不十分得匈奴人的心,反而是他的叔父日逐王烏珠屈更得人心。王庭里,貴人議會、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左右大戶當這些出於單于子弟或匈奴名門的重要人物里,漸漸有不少人或明或暗地開始支持日逐王,這引起了左賢王的警惕和不滿,與自己叔父之間的爭鬥也日益激烈。

  魏劭已經知道,襲擊上谷的那批匈奴騎兵出自左賢王烏維。

  選擇在徐夫人大壽的時間突襲上谷,烏維是想用這種手段在族人中樹立威信、向烏珠屈挑釁,同時,也是在向自己復仇,為多年之前曾敗於自己手下的那場王庭保衛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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