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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少年沒有背著背簍,趁著所有人沒發現自己時躲進融化的夕陽里。他直直地站在石台上,對面,是侃然正色的桂若虛。

  那時的他想說什麼呢?

  隔著數百年時光,隔著百年裡少年足下曾踏盡過的千山萬水,少年逃了那麼長的路,卻沒能在數百年前的那一刻說出過一個字。

  如今在世事中沉浮已久的他,還能聽見那時的少年的未竟之語嗎?

  唯有齊免成眼眸流轉,看向寧明昧。

  眾人訝異於意外的發生,寧明昧看起來一點卻也不緊張。身披黑色灑金外套的青年單手撐著下巴,事不關己,饒有趣味。

  「師兄。」寧明昧忽然道,「你看著我,是想問我,他是否有機會取得勝利?」

  齊免成道:「是的,師弟。」

  「取得勝利的條件有很多種,不過很可惜,桂陶然沒有勝利的條件。平日裡不好好修煉,這是他應得的結局。」寧明昧道。

  齊免成道:「是嗎?師弟,我以為你會很期待一個奇蹟。」

  寧明昧「嗤」了一聲,笑而不語。

  齊免成轉回頭去,耳側卻傳來涼涼的聲音:「你不也是這樣認為的嗎?齊免成。何必裝模作樣地來問一句呢?」

  他沒有叫「師兄」。

  剝去「師兄師弟」的假面,兩名棋手被拉到了同一張棋盤上。齊免成聽著這聲音,覺得寧明昧連名帶姓稱呼他時,聲音真好聽。

  他喜歡這種被人直視著捏緊脖子的感覺。

  同樣在暗中窺伺寧明昧的還有系統。它觀察台上舉著劍衝上去的桂陶然,又觀察寧明昧,試圖從中發掘出寧明昧情緒波動的線索。

  忽然有什麼聲音,在它的耳邊響起。

  「誰讓桂陶然從來不受我驅使?不讓他挨一頓毒打,他怎麼會願意在獻上自己的助教後,再獻上自己的靈魂?」

  「導師要來的資源,和關係戶真心奉獻的資源的厚度,可是天差地別啊。」

  「觀眾所體驗到的一切感動,都是為了讓他們為我獻出更多的靈魂……這句是開玩笑的。」

  這段話又是毫無感情,系統被嚇了一跳。

  更讓系統恐懼的是,當它回過神,猜想這或許是寧明昧不慎被它聽聞的隱藏心理活動時,忽然覺得寧明昧方才在千人之中,用神識掃了它一眼

  ——就好像寧明昧已經發現了,系統正在觀察他這件事。

  ……

  這看起來不像是一場比試。

  執劍少年一次又一次被擊倒在地,髮髻凌亂,精心準備的白衣也染上灰塵。而且他氣喘如牛,雙眼發紅,汗流浹背,哪有半點方才緩緩倒下時的優雅模樣。

  觀眾中也漸漸有騷動聲傳來。

  「差不多可以了吧。」

  「完全沒有贏面啊?這是在仗著比試不能殺人硬撐嗎?」

  十七不忍議論,側過身去。他看見十二悄悄向後退去,問他:「你去哪裡?」

  「……我看不下去了。」十二咬唇,眼神紛亂,「太難堪了。」

  衣角卻被老五捉住。

  老五聲音淡淡:「留下來。」

  十二道:「可是……」

  「既然三師弟決定把這場比試打到底,我們身為同門師兄弟,就一定要陪著他到最後。」林鶴亭說,「就像師尊說的那樣……這叫團魂,對吧?」

  十二還是有點羞赧。直到溫思衡說:「你聽。」

  在嘲諷桂陶然的狼狽的議論聲里,還有一種細微的聲音。

  「一定要這樣繼續下去嗎?看得我想哭。」

  「好煩,我在期待他的勝利,明明根本打不贏。」

  「還有人期待著他的掙扎,而不是他的演出。」又有人說。

  說這句話的,竟然是白不歸。

  他雙手抱著後腦,叼著草,看著眼前的比試台,眸光卻似靜靜的溪水。

  儘管注視著眼前的場景,他的眼神卻像是他已經連同回憶一起,流向了遠方。

  人言嘖嘖,雀喧鳩聚,桂陶然這樣掙扎的表現自然讓人們想到前段時間大出風頭的縹緲峰諸人。縹緲峰的高調收穫了不少追隨者,但也早就有人明里暗裡對他們不滿。於是眾人看向縹緲峰。

  好奇?擔憂?幸災樂禍?還是多種情緒兼而有之?

  可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縹緲峰的所有弟子都站在場邊,脊背挺直如白楊,神情自信如山嶽,如他們往常時一樣。

  就像桂陶然不曾狼狽,就像桂陶然也給出了他最好的表現。

  就像這人生中難免的一點點的狼狽,也可以是他們一笑置之的尋常。

  於是人群里漸漸有了別樣的聲音。

  「加油啊!桂陶然。」

  「縹緲峰!」

  「縹緲峰!縹緲峰!」

  桂陶然就在這一潮高過一潮的聲浪中,向著鄭引商劈出了這一劍。

  這是他在小竹林里常看見大師兄練過的一劍,穿雲裂石,面朝山嶽。幾個陪讀每每看見,都按照母親的要求囑託他,出於安全起見,絕不要練習這樣危險的劍招。

  『少爺不需要像他們一樣出生入死。修仙界危險,長老只希望少爺能長命百歲。人人都羨慕少爺的這份福氣呢。』

  在為師尊處理廣寒月桂時,他們也勸說他:

  『少爺何必如此勞累,咱們做完一點分內的事情就夠了。那什麼『月桂扦插』我們也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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