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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等你恢復了體力,就繼續往上跑,我怕那群人衝上來。」
春瀾朝她答應下來。
「娘子您只管走,我歇歇就好。」
後面的一路像是走著黃泉道。
男女痛哭哀嚎,天色越來越黑暗,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四處黑的徹底。
夜裡,凌烈的山風,叫樂嫣竟生出一種恍然隔世之感。
直到身後傳來呼喊聲,尖叫聲,有火把亮起。
山下有叛軍闖上來了。
樂嫣聽到身後的刀光劍影,她抱起春生四處躲藏。
奈何四處平坦,連處藏身之地都沒,她瞧見不遠處幾間屋舍,像是大相國寺原先建在後山,用來清修的地方,只不過後面年久失修,便無人用了。
樂嫣抱著春生躲去破廟裡,尋了處蔭蔽的柴堆後躲著,死死捂著春生的嘴巴。
「噓,別出聲。」
「……我們在這裡睡一覺,睡一覺就好……」
外邊偶爾傳來的慘叫,哀哭。
仿佛是那些落後樂嫣一步的人留下來的。
樂嫣擔憂起自己,又擔憂起春瀾。
一道閃電劃破漆黑蒼穹,腥風卷著雨水劈里啪啦打在屋檐上。
滴答滴答。
漏風滴水的屋檐,雨滴落在她的腳面上。
一滴滴,砸在石板上迸裂開來,將她的絲履一點點滲透……
這夜,她不敢有絲毫顫抖,亦不敢發出聲響。
只這般靜靜聽著,聽著面前的漏水,聽著偶爾山頭傳來的嚎叫,偶爾甚至還有馬蹄聲,刀劍聲。
太亂太亂了。
她甚至都覺得是老天爺眷顧,自己這處不算隱蔽的屋廟,竟還沒被人搜尋上來……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
這夜比以往任何一個飄蕩著鵝毛大雪的冬季都冷。
她心裡裝滿冰凌,骨髓里儘是一望無際黑洞洞的深淵。
樂嫣想著,若是自己被歹人俘虜了去,會是什麼下場?
女眷們只怕都不得一個好下場,尤其是自己。
她的祖輩手上沾了無數前朝人的血,如今自己落入他們手中只怕是不得好死。
扒皮抽骨,挫骨揚灰,亦或是什麼旁的更可怖的事。
她又想起,自己的母親也是在與這日一般無二的兵荒馬亂中生下的自己。
都說生孩子是鬼門關,而母親那是同時面對的便是兩道鬼門關。
她印象中的母親,是個瘦弱,柔弱的女子,她是如何忍受下來的?
母親撐過了,自己定然也能撐過去——
自己這條命,在許多人眼裡,或許敵不過旁人珍貴,可是她卻是她的母親苦苦煎熬一夜生下來的,是她母親捨不得半點責罵百般呵護長大的。
樂嫣想著,自己若是能活下來,會去做什麼事?
這夜,許是樂嫣的期盼觸動了老天,一切並未如她所想的行進下去。
不知何時,雨水中傳來了陣陣馬蹄。
蹄聲像是悶雷,直到愈來愈近。那些人勒韁停馬,一記記沉重踏聲重重砸入樂嫣心頭。
樂嫣拔下發間珠簪,將冰涼的簪身攥緊在掌心,眸光死死盯著門前,渾身冰涼。
砰嗵一聲悶響。
早就破敗不堪的寺門應聲而破。
外間是硝煙陣陣,仍可見片刻前的金戈血影。
幾個身著玄鐵重甲的士兵幾息間便尋覓到藏身暗處的樂嫣。
火把移到娘子瑩白的面上,照料那張足矣叫世間所有女人羞愧的玉容。
芙蓉面,含情眼。饒是如此一番顛簸挫折,滿面塵土,仍是不改風情。
「快去回稟聖上,尋到娘子了。」將領說這話時,聲音都忍不住顫抖,激越。
經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夜,樂嫣早不信任何人,她看著那人,死死凝望著他滴水的劍尖。
刀刃血槽處依稀有乾涸的血漬,混著雨水,一滴滴猩紅滴落下來。
她淒切地問他:「你是何人?」
「臣乃龍驤衛左騎營副尉,恕臣來遲!」
有那一瞬,她的傷口,她冰涼的軀體,像是被這一句話撫平,像是被暖和起來。
一道道滾燙的血液沖入她冰涼的四肢,身軀。
幾乎是隨著那人話音落下,無數雷霆鐵蹄踏碎雨幕。
樂嫣放下懷中的小兒,掙扎的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往屋外跑去。
屋外仍下著雨,細細簌簌的雨水,她卻渾然不覺。
她衝進雨幕朝著前方跑過去,冰涼刺骨的雨水,幾乎瞬間滲透她的衣裙,染濕錦衣。沒兩步便渾身失力,狼狽跌倒下去。
她仰頭,愣愣地抬眼。
直勾勾看著遠處一群朝她奔來的重甲鐵騎。
眸光像是生了根,穿過重重金甲衛,落到遠處被一眾龍驤衛簇擁而來的身影———
為首之人身披金甲,眉眼間滿含肅殺之氣。
見到他的一瞬,樂嫣的心才是真的踏踏實實落回原地。
她的心才重新跳動起來。
她的腳才踩到了真實的土地,她知道,她們所有人都安全了。
強忍一夜的淚水瞬間決堤,失聲慟哭起來。
淚水混著雨水簌簌而下。
淚眼朦朧間,她察覺一雙粗糙的大掌撫上她的臉頰。
燭火使她有一刻短暫的失明。彷徨間她只覺身子一輕,被身前人從泥水中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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