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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當太尉大人去軍營里巡視了一圈,又召集了昔日的老部下們密探了半日局勢後,在迴轉到那宅院裡時,竟然發現這庭院臥房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小小的庭院裡已經收拾妥帖,破舊的青磚被人換掉,同時搭配不用顏色的磚石,在地面上形成了雅致的圖案。

  臥房前面的曬台上,擺放著橙黃的柿子,切成花的蘿蔔,還有玉珠和淑慧夫人她們一路採摘的jú花經受著太陽的烘烤,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迷人味道,雖然比不得祁州的jú花味道香醇,可是這種自曬的用來泡茶也別具風味。

  當他步入了臥房裡時,帷幔和椅墊都換成了淡雅的顏色,再不復原屋主人那種大紅大綠的俗趣。屏風與家具的位置也被挪動了。房屋的女主人甚至用兩組鏤花屏風巧妙地間隔處了一處小小的書齋。臨靠著窗邊的地方安放了軟榻,只要一推窗,便是“窗含西嶺千秋雪”的美景,軟榻的炕桌上,香爐燃著從京城裡帶來的香料粉,乃是用天然的花粉製成,被水過濾後,散著著花果一般的甜香之氣。

  至於原來的有些昏暗陳舊的牆面,竟是別出心裁地被糊貼上了帶有淡淡金粉的裱糊用的厚紙,整個屋子頓時光線提亮了不少。

  環翠剛剛帶領僕役們貼完了牆紙,正洗著手上的漿糊。看太尉回來了,立刻迎了上去。

  “這屋子……”太尉眯著鳳眼打量個不停。

  環翠笑著道:“這是夫人想出的點子,原本也是試著帖服,沒想到甚是雅致,於是僕役便去將當地書畫鋪子沒有拆開的裱紙都給買光了,差一點不夠呢。”

  女人的蕙質蘭心,有時候真是有些化腐朽為神奇之力。那種出走北方的惶惶之感,竟然在這精心布置的屋室里消融殆盡了。

  “少夫人呢?”太尉一邊解了衣服洗漱,一邊問道。

  “去了小姐的屋子了。應該是在幫小姐歸整一下東西吧。夫人怕太尉回來沒人服侍,便讓我留下,丫鬟香糙跟著夫人呢。”環翠利落地收拾好了衣服,一邊說道。此來北地,隨行的人員從簡,到了北地後,太尉也不願順便買僕役入府,免得混入宵小,所以這宅院裡自然不會像在京城裡一般僕役環繞。

  堯暮野沒有再問,只是換了衣服後,靠在軟榻的靠墊上,一邊品著香茶一邊看著皇帝千里一路加急追送來的密旨。

  堯暮野雖然是不告而別,但是在朝堂上依然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他留給皇帝的奏摺里寫的是“頑疾復發,需要去北方將養。”

  而皇帝的密信里顯然是有些算計不成後的氣急敗壞,但是尚能維持面上的天子風度。大約的意思是:雖然知太尉為國操勞,身體欠奉,但不知太尉何病,要帶著他的妃子一同將養?這等不上奏便離京,實乃是目無綱常,為了免得臣子們非議,還是請速回,我們君臣就當此事全無發生過云云一類。

  太尉愜意地反覆看了三遍,待得揣摩夠了皇帝那小子落筆時強自按捺氣急敗壞的妙處後,才從容地命環翠研磨,下筆回復皇上。

  大概的意思是:臣身體實在是病沉,不耐京城氣候,大約是要老死在北方。雖然心念社稷與聖上,但是恐怕難再侍奉君側,另外北地戎人甚多,不宜馴服,依然經常有暴動發生,這全是因為感受不到聖意榮光的緣故。但在此設置個地方王的話,足以安撫百姓,將聖上的龍威遠播四方。若是方便的話,麻煩下個聖旨冊封臣個北域王一類的官職,畢竟有了陛下的聖旨,大家都是一團和氣,總比自封為王要來得平和安詳。另外淑慧夫人乃是他的大姨子,她自己要來北方故土,他也沒辦法回拒。只是一個婦人加上孩子開銷甚大,他初來北方也是手頭拮据,周轉不靈,若是陛下方便,能不能提高淑慧夫人每個月的月錢俸祿,否則他這無封的出走之人,恐難保證淑慧夫人的日常用度云云一類。

  待寫完後,堯暮野反覆看了幾遍,覺得字裡行間態度誠懇謙卑,足以氣得那姓楊的偷偷在龍床上翻滾,這才心滿意足地將奏摺封了蠟印,準備派人送入京城。

  他與聖上相識甚久,從入宮伴讀時,便幾乎日日都在一處。這皇帝是什麼心性,他能不知?這天子乃是松鼠樣的性情,最喜歡將自己珍愛的東西藏藏掖掖。只是藏到最後,忘性也大,全忘了自己真正喜愛為何,又是藏在何處,藏來藏去,自己弄丟了又怨得了誰?

  過了一會,門外傳來腳步聲,聽那聲音是玉珠回來了。

  然後是門口珠簾響動,果然是玉珠微微帶著倦意回來了。

  堯暮野起身去迎她,拉著她的手道:“我走了半天,你竟安排著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也不顧惜著身子,若是累壞了可如何是好?”

  說完抱著她上了床,替她除掉了鞋子,讓她先躺下伸一伸腰。

  玉珠原本是想跟太尉說一說姝亭的事情,可是真是太累了,躺下只是片刻,竟然一不小心睡著了。

  等醒來時,便看見堯暮野一身寬泛便衣,靠坐在床腳看著兵書。

  北地寒冷,而這屋子的地龍卻因為匆忙修葺,磚泥未乾,要陰乾一兩天,而玉珠又怕點炭盆熏到腹中的孩兒,所以只不過準備蓋了兩層被子而已。

  不過睡一覺醒來,卻是渾身暖融融的,除了被窩裡有個小手爐外,她的兩隻腳被正看書的男人揣在懷裡,甚是溫暖。

  第169章

  因為屋子寒冷,顯得被子裡的溫暖尤為珍貴。

  玉珠懶懶地倒了一會,直到血脈漸漸暢通,思緒也流動了起來,醞釀了一下才問道:“姝亭也是不小了,在京城找夫婿時就已經頗費心思,現如今到了漠北,此處小鄉僻壤,可趕得上京城的卻是沒有幾家,再想尋個可心的夫婿怕是更難。”

  堯暮野撫摸著玉珠的小腳,輕輕揉捏她小巧的腳趾,懶洋洋地道:“若是按照我堯家的門檻,滿魏朝能夠婚配的左右不過那麼幾家。現在皇上自覺北地已定,再無外患,心思便打在了我們這些個頂級世家身上。我堯家最出風頭,是以先上了油鍋煎炸,那幾家日後也難免被皇上排擠冷落。姝亭嫁了過去,以後的日子怕是未必好過。莫如尋個,只要我堯家不倒,她過得必然順遂。”

  玉珠聽了心中不覺微泛起股喜意,自己還在想怎樣慢慢勸諫,讓太尉接受庶族子弟為堯家之婿,而堯暮野自己居然也起了這樣的心思,當下說道:“若是尋個庶族,這樣的人選卻是不難,但是總要挑個人品可靠,姝亭歡喜的,最好和堯府還一向親近的。你看……那個尉遲德賢如何?”

  堯暮野聽了一愣,心中卻是從未想過尉遲德賢這樣的蠻力怪漢能成為妹婿,是以竟然與當初玉珠一樣,反問道:“哪個尉遲德賢?”

  玉珠看著他,道:“當然是尉遲老將軍的弟弟,尉遲德賢了!”

  堯暮野薄唇勾起,竟是震動胸腔笑得有些不能自已道:“怎會想到他?難道那小子委託哥哥求親不成,又來求你?你也不想想姝亭能看上那種氣質的男人,整日裡悶不出個屁來,也不知他小時啞巴的毛病是不是現在還沒好利落?”

  玉珠沉默地擁著被子,看著堯暮野笑得甚是猖狂,心裡默默替他未來的妹夫捏了一把冷汗。

  若是可以,她真不想開口破壞了太尉難得的好心情,只是這裡的屋舍狹小,避不了人,姝亭的情況早晚被太尉發覺,那時就大事不妙,只能儘早與太尉解說,姝亭方有一線機會。

  於是她又開口道:“那尉遲德賢木訥本分,腦中一根筋,自從他哥哥提親被拒後,居然藉機與姝亭見了面。沒想到姝亭真正喜歡的就是這樣豪壯男兒,兩人一來二去便有了情意。來漠北途中,姝亭哭得昏倒數次,我才得知此事。我聽姝亭所言,看來那尉遲德賢倒是真心待她,你便……允了他們吧。”

  堯暮野臉上麵皮繃緊,鳳眼眯起:“姝亭跟你說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死丫頭!難道那白家小子的事情還不受教?怎麼又招惹了這麼個不成樣子的?她何時改了口味喜歡啞巴了?”

  驚聞此時,若是照他往日脾氣,早就起身去罵姝亭一通,再找人把尉遲德賢那小子從京城一路囚車押解到眼前,狠揍一通出氣。

  不過怕驚擾了玉珠,讓她夾在中間為難,倒是努力按壓了幾許脾氣,只冷冷道:“此事休提,我絕不允許。上次那白家七少的事,便是她自作主張,瞞著家人,現在堯白兩家的婚變還沒徹底從京城貴婦的嘴裡消退,她又看中了另一個,還勾搭上了一二。這還是清白世家小姐的做派嗎?”

  玉珠嘆了口氣,道:“我雖來京城未久,卻也知泰半的世家小姐就是如此行事的。”她口中還有句:否則你昔日艷名滿京城時又是勾搭得誰,卻是留下未說。

  只是看堯暮野態度這般堅決,玉珠倒是死了懷柔規勸他允許了二人成婚的心思。

  她先默默的收了腳,免得他一會激憤之下折斷了自己的腳趾。然後慢慢道:“有件事情,要與你說,若是說完後你犯渾,我便離開北域,回西北去。”

  堯暮野斜眼看著她:“真是回了娘家的地盤了?知道你在這裡收了幾許店鋪,怎麼這是有了底氣了,竟動不動恐嚇你的丈夫,說吧,什麼事情?”

  嘆了一口氣,玉珠柔聲道:“恭喜,你就要當舅舅了!”

  堯暮野方才用一把玉如意給玉珠按摩著足底,在聽了玉珠之言後,眯眼半晌,下一刻只聽咔吧一聲,玉如意被乾脆折成了兩半。然後便是長腿一邁,直接跨下了床,人便要往屋外沖。玉珠根本來不及拽他,只能揚聲高喝:“你若出去,便是兩屍四命。”

  堯暮野收回了要踹房門的腳,只扭身回頭,冷聲問她:“你知這事多久了?”玉珠倒回床上,扶著額頭無力地說道:“沒有比你早幾天,到了漠北後她對我講的。她這么小的姑娘,初遇這事本就慌了心神,你這不管不顧地衝過去羞辱喝罵她,豈不是要把她往絕路上逼?可別一時痛快了你的嘴,卻釀成難以彌補的後果。”

  堯暮野原地繞著圈子,越走越快,腦子裡卻是將這些七七八八都梳理了一遍,說道:“我妹妹才不會看上尉遲家那等蠻漢。好,我不問她,你去給我問清楚,是不是尉遲德賢那小子憑著一身的蠻力迫了我妹妹的清白?”

  玉珠揉著頭說道:“先前,你叫尉遲德賢陪妹妹遊船時,姝亭那雀躍模樣,哪裡看出半點的強迫?兩人從行宮回來分別時,姝亭不也是纏著尉遲小將軍說了半天話嗎?我看尉遲小將軍也不甚搭理姝亭,你現在擔心尉遲迫了妹妹,莫如擔心尉遲小將軍是否吃干抹淨後便不認帳,無意娶了姝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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