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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堯姝亭未料到二哥竟是這般推諉,可是仔細一想立刻便懂了,小聲道:“我又犯了老毛病,心裡生了歡喜,就全不顧別的了,那六小姐手上有傷,當然不能為了我而繼續操勞。今日她一直堅持用右手雕刻,中間許是疼得不能自已,出了許多的汗,一旁給她擦拭額頭的丫鬟竟然連換了三條巾帕……鐫刻完畢時,人也累得站不住,半靠在了桌案上好一會呢……身為一個弱女子,竟不是什麼在支撐著她與一群體壯的男子一較高下……”

  因為白小姐的關係,堯姝亭其實對六小姐是生出了些不滿的。可是今日在校場之上,她卻心內恍然明白,為何二哥對這女子另眼相待了。

  只看著她凝神鵰刻的模樣,堯姝亭心內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悸動,直覺得女子這般與男人博弈較量,竟是另一種說不出的激盪,竟讓她也生出了些許與那鬚眉論短長的豪氣來。

  堯暮野沒有說話,只是慢條斯理地飲著茶,一邊聽著妹妹繼續道:“當范大人與劉大人都給六小姐評判成下品時,我看見六姑娘臉色白得嚇人,有那麼一刻,似乎見她要哭出來了,真是讓人不忍,就連廣俊王也憤憤不平,只說這世上多是庸才當道呢!他說想要為六小姐專門設茶宴,以慰千里馬不能識伯樂的煩憂,還特意讓我問二哥,六小姐什麼時候得了空閒呢!”

  堯暮野還是沒有回答,許是聽過了妹妹的廢話,堯暮野向堯夫人請安後,便藉口要去審閱軍卷,起身回了書房。

  入了書房,擠壓了一天的卷宗果然擺滿了書案。堯暮野靜心下來,抽取了幾張,可是看著看著,突然將卷宗猛地甩向一旁。

  男兒不能不弘毅!自己下了決心的事情豈可朝令夕改?

  可是都已經決心不再想那俗婦,為何在聽了妹妹的一番話後,竟然心思動搖,頻頻出現她在校場裡,被一群男人奚落嘲笑的情形?

  堯暮野站了起來,心煩意燥地解開了衣領,伸手取下掛在牆上的佩劍,來到庭院之中,舞劍以泄心內的憤懣。

  劍鋒所當之處,若秋風無情,將花團錦簇的庭院橫掃得一片狼藉,開得正嬌兒的花兒被劍芒斬成幾截,又被踐踏入了泥土之中。

  一旁隨侍的錦書等侍女嚇得大齊都不敢喘,只想等二少平復了心緒才敢靠前。

  當庭院裡再無半點艷紅時,堯暮野終於收了劍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口吩咐道:“去,派人請戶部范大人入府。”

  當范青雲入府時,看見堯太尉正坐在書齋里欣賞著一尊玉雕——正是白日裡袁玉珠雕刻的那一尊。

  范青雲連忙入內,向太尉大人拘禮問安。

  堯太尉指了指這玉雕道:“今日見妹妹捧回這一尊玉雕,倒是後悔走的太急,未曾見得精彩的,范大人可知,這玉雕讓我想起了何人?”

  范青雲誠惶誠恐道:“下官不敢妄猜太尉大人的心思,請大人解惑。”

  堯太尉沉默了一會道:“這英姿竟是讓我想起了家父,當年他騎馬打獵時,也是這般身形矯健。”

  范青雲未曾見過二少的亡父,一時不知話頭在哪,當下只垂手恭聽臨訓。

  堯太尉接著說道:“這般傳神,不能不叫人動容,讓在下想要酬謝一番這巧手之人,范大人,你說若是這樣的工匠都不能入決賽的話,這場玉雕大賽便沒有比試的意義了不是?”

  范青雲心裡騰得翻了個兒,卻不敢忤逆太尉之言,連聲說道:“太尉所言及是,此人定能晉級。”

  出了太尉府門時,范青雲沉默地蹬上了馬車,突然開口問詢道門口的堯家馬童:“敢問一聲,堯太尉仙逝的父親可是酷愛馬術?”

  那馬仆乃是堯家老奴,聞言噗嗤笑了出來:“范大人,在堯家門口可不能這般開玩笑,我們家仙逝的老爺雖然是朝中的忠勇大將軍,但生平素雅,最恨馬兒身上的臭味,若是見了躲都來不及呢!”

  第44章

  范大人聽了這話,一陣愕然。當下思索了一番後,與那車夫言道:“去城西的客棧。”

  這裡一路上,范大人的腦子飛快的運轉,精細地思索著玉珠與太尉大人的關係。為何太尉會出爾反爾,為一個小婦這般信口雌黃?

  當他來到客棧的時候,正看見玉珠帶著珏兒與常滿拎提著包裹下樓。原來從酒樓出來後,玉珠婉謝絕了幾位侍衛準備相送的好意,只說自己要里考京城,可以免了幾位侍衛的差事,加之堯太尉當時走得怒氣沖沖,有斗膽問起時,他也直言不必再相隨這小婦,便各自散去了。

  玉珠離別了侍衛們回了客棧。這客棧雖然方便,但是每日的費用也是不菲,玉珠思來想去,覺得倒不若去京郊尋了農舍來住更為妥當。

  在京城的這段時日一無所獲,雖然接近了范青雲,但是對於當年的隱情遠遠沒有了解透徹,為家父翻案遙遙無期,而這次比賽,也讓玉珠知道了這位范青雲昔日雕匠已經一步登天,更有顛倒是非,任人唯親的本事。

  要是玉珠,內心的挫敗之感也是很強的。

  看來他還是對自己頗有忌憚,絕不會叫自己進入決賽,成為他的威脅的。既然如此倒是要從長計議……

  她讓珏兒退房結帳之後,收拾了包裹,便準備去京郊尋找合適的農舍,再暫住一段時日。只是,正下樓時,便看到了范青雲正立在客棧門口。

  范青雲溫言道:“快要天黑了,玉珠你這是要去何處?”

  玉珠並沒有料到這范大人會尋到客棧,微微一禮道:“既然初賽結束,料想著未能晉級,所以玉珠打算離開客棧,不知范大人屈尊來此處為了何事?”

  范青雲聽了微微一笑,嘆息一聲道:“雕玉首要之處便是心氣平和,不躁不疾。玉珠雕得一手好玉,為何還如此沉不住氣?既然賽事結果未公布,你又怎知自己一定名落孫山?”

  玉珠聞言,一時錯愕的揚起了眉,看著范大人,不明白他為何對自己如此言講。

  范青雲又道:“今日日間我對你苛責,實是希望你能再進一步。這次大賽,各地的名家巧匠甚多,你雖名不見經傳,手藝卻是出類拔萃,尤為難得的是頗有巧思,雕件盡顯造化之功,我和劉大人私下裡都很是讚賞。但有覺得需得給你上一課,讓你知道“謙遜”二字的重要,我此來便是讓你不要為日間言談所擾,切莫失了銳志,好好休養精神。”

  這麼一番殷切叮囑之後,見玉珠一臉懇切地向他道謝,范青雲這才嘴角含笑,又取了銀票給玉珠,叮囑她莫要捨不得吃喝。玉珠推辭了一番,便收下了他的銀票。范青雲很滿意,既然這小女子收下了,他也放了心,有傲骨的人若是收買起來總是不易,這一點看來,袁玉珠比她的那個父親便強了很多,於是他又以長輩托大的口吻叮囑了一番後,許下了再來看她的日子便轉身離去了。

  珏兒不明就裡,只以為這位范大人如此隨和,真是難得的好人,說道:“原以為白日他與劉大人一唱一和,說盡了六姑娘您的壞話,卻沒想到親自過來告訴小姐,晉級尚有希望,還真是個寬厚之人。卻不知小姐您與那位范大人是何關係,讓他這般照拂與你?”

  玉珠沒有說話,思忖一會,微微嘆口氣道:“只怕寬容大度的另有其人吧?”

  適才,當那范大人靠近說話時,玉珠聞到范大人身上有股特殊的檀香,雖然清淡,卻回味綿長,正是太尉大人所特有的檀香,記得堯太尉所過,這香乃是南蕃進貢,皇帝賞賜給他的,想來這位范大人剛剛從堯府出來,便迫不及待地到她這裡賣個現成的人情了。

  聽了六姑娘的話,珏兒更是有些糊塗,可玉珠不願解釋,回身來到客棧櫃檯前,又續了銀子。常滿只得又將馬車裡的行李再逐一抱了回來。

  進了房間,珏兒問道:“六姑娘,太好了,但大人給了我們這麼多銀票,以後再不用憂愁吃喝了!”

  可是玉珠卻伸手將那些銀票撕扯成了一堆碎末,看得珏兒一陣愕然。

  玉珠這時倒是語氣輕鬆地解釋道:“花自己的銀子吃穿,才會心安,不可指望天上掉下肉餅的好事情。”於是她輕輕地將腕間的玉鐲褪下,遞與珏兒,淡然道:“這對玉鐲用的乃是我們鎮上的上好玉石,雕工也是一等一的,價格不菲,明日你且把這對玉鐲典當了。”

  珏兒一愣,道:“六姑娘,這麼好的玉鐲可是當年你出價時,祖母特意賞賜的嫁妝,若是典當了豈不可惜?”

  玉珠道:“身外之物罷了。再說日後也可贖買回來。”

  到了第二日,玉珠帶上珏兒和常滿,一起到城門口看賽事的告示。在那一串名字中,果然是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此番進入了決賽,便可等待半個月後的決賽了。

  玉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正轉身的功夫,便聽到身後有人喚“袁小姐”。

  玉珠回頭一看,原來是廣俊王正立在她的身後,在他的身旁則是白家公子。

  二位貴公子立在這熙攘的街市,總是讓人有些格格不入之感,玉珠便向二位施禮道:“未知二位公子為何到了此處?”

  玉珠雖然戴了紗帽,可是廣俊王還是一眼認出,如今見自己果然眼力過人,不禁一陣洋洋自得。

  他昨日寫了信箋給堯二,詢問他可否願意攜了玉珠一同來參加他主持的茶宴。

  可是堯二也不知在忙著什麼,竟然一直沒有回信。廣俊王有些耐不住了,便趁著放榜的時候特意來此處,看看能不能碰到玉珠。只是半路恰好遇到了白少的馬車便相攜一起前來原本並不抱希望,沒想到玉珠的名姓赫然在榜上,而且還真的遇到了她前來看榜,頓時有種茫茫人海遇明珠的驚喜之感。

  當下便邀請玉珠去一旁的茶樓歇息說話。

  玉珠心知這位王爺並非豪橫之人,渾身洋溢著一種與朝中貴人大相逕庭的豪慡之感,倒也不甚討厭,當下不好推脫,便隨著他們移步來到了茶館。

  京城的像樣的茶館,都設有專門的雅間,專供王侯光顧,當三人坐下時,廣俊王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昨日翁老與我暢談了許久,一直感慨袁小姐真乃當世明珠,若是小姐比賽不順遂的話,他願意向宮中舉薦,總是要讓小姐您的手藝可以光耀於世。”

  玉珠聽了自然是不勝感激,只謝過了廣俊王后,又聽他神采飛揚地提及下次茶宴的種種細節,更是盛情邀請玉珠參加。

  “那堯二也不知在忙些什麼,給他書信也不見回復?小姐可知他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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