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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衡擰了下眉,命人將死魚撈出來,遠遠丟了。孟梨不讓,非要看看那條死魚。常衡拗不過他,只好命人把死魚撈出來給他看。

  但只讓看,不讓孟梨碰。

  孟梨應了,可等下人捧著死魚送上來時,他還是飛快伸手摸了一下。

  「涼的。」他喃喃自語道,「你騙我,小魚待在水裡,也是會死的。水太多,太滿了,魚也會死。」

  「阿梨,還有其他更漂亮的小魚,你看看喜歡哪條,我命人撈出來,養在水缸里,放在你房裡,好不好?」常衡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對下人使了個眼色。

  下人會意,剛要退下,可孟梨不讓。

  孟梨道:「我不喜歡其他的小魚,我就喜歡這條死小魚。你把它送給我,好不好?」

  「可是……」常衡問,「你要它做什麼呢?」

  「秘密。」孟梨顯得神神秘秘的,接過死小魚後,就不讓常衡跟著了。他對常衡說:「我要帶小魚去一個地方,你不許來。」

  常衡不想刺激到孟梨,就答應了,但又放心不下,尾隨他回到了院子。

  躲在暗處,看見孟梨走到了梨樹下面,仰頭看了好長一會兒。

  如今天氣轉暖了,可這棵梨樹還是沒能開花,甚至連一點葉子也不長,光禿禿的。下人說,樹沒死,但可能就是不太適應北國的氣候,所以才會這樣,興許明年就又活過來了。

  因為枝杆光禿,看起來崎嶇醜陋。

  夜裡倒影在窗戶上,孟梨說,好像惡鬼在向他索命。

  常衡便命人在梨樹上掛滿了紅綢,還有各種各樣的燈籠,一到晚上樹上就流光璀璨。

  孟梨找了一塊石頭,蹲下來,在樹底下挖,挖出了一個小坑,才把死魚放了進去。一邊埋土,一邊念念有詞。

  「你回不了家了,我也是。」

  「你客死他鄉,我將來也會這樣。」

  ……

  「你是被常衡害死的,我也是。」

  「我埋的是你,可死的是我。」

  常衡聽見這些話時,胸中無限淒涼。竟忍不住仰天大笑三聲,熱淚盈眶。

  他不知道往後的路,該怎麼走。也不知道孟梨還能不能恢復正常,更不知道,該怎麼和孟梨繼續下去。

  夜裡,他無顏再面對孟梨,便主動提出了分房睡。把臥房留給了孟梨,等人睡熟之後,才一個人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待在書房裡,徹夜難眠。

  第二天天不亮,又偷偷回了臥房,見孟梨睡得很踏實,也就心安了。

  一連幾日,孟梨都沒什麼異常,這讓常衡產生一種錯覺,似乎,從來都不是孟梨需要他,而是他太需要孟梨了。

  失去他。

  孟梨依舊可以好好活著,太陽也依舊東升西落。人間依舊繁花似錦,一年四節相繼更迭。

  可他失去孟梨,就不知該怎麼活下去了。

  他這幾日,也在反覆思考這個問題,是不是該放手,讓孟梨離開。

  是不是應該結束這段孽緣。

  是不是……他們本來就有緣無分,勉強走到今日,痛苦居多,歡愉甚少,還多半是他強迫孟梨的。

  明知不可為,還偏要為,勉強到最後,也終究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常衡病了,得的是相思病。沒過幾日,就被折磨得形銷骨立。

  終日渾渾噩噩,他怕過了病氣給孟梨,索性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每日關於孟梨的消息,都是從伺候孟梨的下人口中得知的。

  事無巨細到,孟梨一天當中睡了多久,吃了多少,吃了什麼飯菜,又說了什麼話,哪怕只是咳嗽一聲,都必須準確無誤地向常衡上報。

  常衡徹夜難眠,反覆抄寫清心咒,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抄寫了一張又一張,堆了一摞又一摞,手指都被毛筆磨得血肉模糊,他也不肯停下,字字如泣如訴,在雪白的宣紙上,落下一個又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越寫越亂,越寫心思越難靜。寫到最後,急火攻心,鮮血都噴到了硯台上,和濃墨混在一起,就用染血的墨繼續抄。抄到他肯平靜下來為止。

  抄到他想出了答案為止。

  抄到墨用完了,抄到他的血也熬幹了為止。

  可不管他抄多少遍,他始終沒辦法放下孟梨,反而越發狂躁,越發不甘,越發痛苦難當!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自己和孟梨是兩情相悅,為何從頭至尾,他不知孟梨,孟梨也不知他!

  明明他們都成過親,拜過天地,也互許過終生了,為何到了最後,居然鬧成了這樣!

  看著孟梨一日比一日嗜睡,一日比一日精神萎靡,常衡痛到肝腸寸斷,似被投入了烈焰之中,飽受折磨。

  他只有一遍遍地擁著孟梨,一遍遍占有孟梨,才能短暫忘記那些痛苦,看著孟梨滿面酡紅,雙腿交織在他腰間,身上滿是他親手弄出的痕跡,痴痴笑著說,我愛你,他就跟發了瘋似的,異常歡喜,恨不得每天都聽到孟梨對他說,我愛你。

  毫無節制的歡愛,無異於是穿腸烈酒,飲下去時,自然萬般痛快,可一旦酒醒了,就陷入了更大的空虛和迷惘。

  一直到他再也沒有力氣了,才頹然地倒在一地的宣紙上。抬袖擋著面頰,無聲地哭泣。

  恍惚間,似乎又看見了師父。

  他倉皇失措地爬了起來,跪在地上,哀求師父救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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