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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暢的樂音倏然停止。他停下動作,用空洞的雙眼看著自己的手。

  他開始發抖,右手握拳,重重向琴鍵砸去,左手則扼住右手手腕,阻止拳頭真的落下。

  做不到。

  還是做不到。

  他彈不了。

  第45章

  第 45 章

  自從那天無意中在電台里聽到自己之前彈奏過的樂曲,他的心中就萌生起要重新練習鋼琴的衝動。和薇薇的交流,算是幫他確認了這個方向。

  只是隨便彈彈,當作業餘愛好,應該……應該不會像以前那麼難受吧。

  但他錯了,這件事,遠比他想像的難。

  每當雙手觸摸到琴鍵,他的腦海里就會浮現起那種窒息般的恐懼,好像有一把尖細的刻刀,在他腦海里橫空直撞,把一根根纖細的神經挑成兩半。

  「為什麼不彈了?」

  「是不是覺得別人給錢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那麼眼高手低幹什麼?」

  「白費我們那麼多努力,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培養你花了多少錢多少精力?除了這個你還能做什麼?」

  「今天你想彈也要彈,不想彈也要彈!」

  彈——不出來。

  悠揚的音樂好像變成尖叫和哭嚎,那些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爭先恐後地從地底伸出,拽住他的腳踝,把他拖下深淵。

  他兩隻手重重砸下,呆愣愣地坐著。

  「怎麼了?」林北辰聽到異樣的聲音,從隔壁走進來,奶油也開始警覺地低吼。

  白晚風著魔一樣,直挺挺地坐著。

  林北辰看看面前剛被摧殘過的鋼琴,再看看眼中蓄滿淚水的白晚風,俯身,從後面抱住他,耐心地問: 「是沒手感?」

  白晚風輕微地搖了搖頭。

  「找不到喜歡的曲子?」林北辰繼續問。

  白晚風還是搖頭,牙齒咬著下嘴唇。

  「剛剛和薇薇說了那麼久,你也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白晚風終於有一點反應。

  他摸索到林北辰的位置,把失溫的雙手放在他手心,卸去支撐脊背的力氣,軟綿綿地靠到他懷裡。

  林北辰把他抱到床上坐著,墊好枕頭,蓋好薄被。最後,還把奶油抱到他旁邊,讓他可以抱著暖融融的大狗。

  奶油也很聽話,任由他把冰冷的雙手塞到自己腹部下方,貼著自己以為缺少毛髮而尤為敏感的皮膚,只是哼哼兩聲,發出幾聲嘆息。

  林北辰的聲音從有點遠的地方傳來: 「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琴嗎?」

  當然可以。

  白晚風低下頭,溫熱的淚珠從顫動的睫毛尖滴落,無聲無息地掉到金毛厚實的毛髮上。

  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琴。一個不可能彈奏的人,怎麼可能擁有琴。

  不多時,斜前方傳來座椅移動,調試電子鋼琴的聲音,接下來,幽謐而舒緩的音樂流淌在病房內。

  是李斯特的《愛之夢》。

  白晚風恍惚地聽著,神思飄蕩到一個幽靜的夜晚。

  算是上輩子的事了。那個時候他還是林北辰私人聘請的鋼琴師。那一天,他按照慣例,結束當天的工作。

  林北辰請求他最後彈奏一曲《愛之夢》。

  在快要演奏到高潮的時候,林北辰忽然從身後抱住他,手掌覆上他的手,引導著他彈完接下來的樂章。

  老實說,他當時大腦一片空白,連鋼琴是怎麼彈完的都不知道,只記得林北辰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帶著新鮮採摘的玫瑰馥郁的香氣。

  不知是哪種鳥在窗外慷慨激昂地鳴叫,撕心裂肺得仿佛胸口插著玫瑰的刺。

  琴音落幕的時候,林北辰親吻了他。

  那是,他們感情的開始。

  他忽然想起,在遇到林北辰之前,正好是他狀態的低谷。那個時候他和現在一樣,無論怎麼彈,都覺得沒有靈魂。

  只是那時候他還是在堅持練習,希冀通過努力,度過難關。

  「你再哭下去,奶油就不用洗澡了。」一隻大手抬起他的臉,擦掉他臉上的淚水。

  白晚風這才發現,林北辰早就彈完了。

  他倉皇地摸著奶油的毛,想把他身上的水擦乾,卻被林北辰抓住手腕。

  「騙你的。」林北辰輕笑出聲, 「他身上的皮毛,這點防水能力還是有。」

  白晚風訥訥地收回手,遲鈍地反駁: 「我沒想哭。」

  林北辰把打濕的紙巾放在他手心,問: 「那這是什麼?」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主觀想哭。」白晚風沒有底氣地爭辯。

  「你是聽我彈鋼琴聽哭了?」林北辰尾音上揚。

  好像不太對勁,但應該只能這麼回答?

  白晚風勉強點頭。

  「看起來不是真心的。」林北辰處理掉廢紙,坐到床邊,和他肩抵著肩,問, 「可以給我彈一首嗎?」

  白晚風應激一樣彈開,身體比大腦更先反應。

  「不可以嗎?」林北辰身體向他的方向傾斜,嗓音低沉柔緩,帶著股引導的意味, 「我都給你彈了,你不能給我彈嗎?」

  白晚風的思緒不由地跟著他的話走。

  他掙扎地說: 「我彈不好。」

  「但我想聽你彈。」林北辰不容拒絕地說, 「我不管你彈得怎麼樣,我要聽你彈。」

  簡直是強盜理論。

  但白晚風又沒辦法拒絕他,只能在他的催促下,慢吞吞地挪到電子鋼琴前的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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